行舟一愣:「什麼信?公子給小姐寫的那些信,全都被老爺拿走燒了,一封都沒寄出去過。」
他說完,沈京墨也愣住了。
她明明收到過一封,在她剛剛嫁給陳君遷那幾天,他說她家人被流放漠北,還祝她和郎君百年好合……
她猛地想起昨晚那封信,那上面的字跡也是他的。
難不成最初那封經由官驛送來的信,也是仿照他的筆跡所寫?
沈京墨怔忪地看著行舟。
他沒必要騙她,剛才哭成那樣,也不似作偽。
她突然覺得腦袋一懵,什麼都沒法思考了。
行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看著她一臉難以置信的震驚之色,他替公子委屈。
雖然公子之前不讓他和小姐說這些,但他憋不住,哪怕公子之後打他板子他都認了,他就是不想看小姐這樣誤會公子一輩子!
於是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剛剛公子替小姐擋酒,小姐還看不出來嗎?大夫說他不能喝酒。公子膝蓋有傷,喝酒會疼會腫,可他還是替小姐擋下來了!就連那膝蓋的傷,也是當初為小姐一家求情,在老爺門外一連跪了好多天,才落下的病根……
「那時候才四月,上京的天還冷,夜裡他就跪在那冰涼的地上,連層墊子也不肯墊,一直跪到發了高燒暈倒過去,醒來以後腿就不能動了,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個月,挨了不知多少針才總算能下地,可是直到現在也沒好全,一到天冷、或者騎馬久了,兩條小腿都是腫的。」
行舟邊說邊吸鼻子。
「公子不讓說,可他身上全都是傷疤,從脖子劃到肚子,都是他自己拿刀、拿碎碗片割的!那時候老爺逼他娶公主,他不願意,什麼法子都試過了,老爺就是不讓步,公主也不肯放人。公子知道駙馬身上不能有疤痕,會耽誤伺候公主,就一刀一刀割自己的肉……」
沈京墨被這過量的消息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行舟哭得淚眼模糊,抽搭地幾乎快要喘不過氣:「小姐,公子他為了你,他真的什麼法子都試過了,差點連命都沒了呀!」
「他一直都帶著小姐送的香囊,用著小姐送的硯台,」行舟語無倫次,想起什麼說什麼,「雖然他說來這兒打仗是為了百姓,可行舟知道,公子從來沒有一天不想著小姐你,他做的這一切也都是為了小姐你啊!小姐……」
「行舟!」
不等沈京墨聽完,涼亭之外傳來一聲喝止,克制之下是竭力掩藏著的慌張。
行舟嚇得猛一哆嗦,回頭看去,就瞧見傅修遠擰著眉快步走來。
「不得胡言。」
「公子……」
行舟還想說些什麼,但被傅修遠瞪了一眼,只得噤了聲,低垂著腦袋瓜,抽抽搭搭地往外走。
「在這兒呆著。」傅修遠側目剜他一眼,讓他站在自己身側一步左右的地方,他自己則站在涼亭口上,沒有再向前一步。
這裡是郡守府,四面又沒有遮擋,若是讓人看見他單獨和她相見,指不定要傳出什麼閒話。
所以行舟必須待在他身邊,他也絕不能走進涼亭半步。
呵斥完了行舟,傅修遠猶豫片刻,這才抬眼看進亭里。
亭子另一端,她著一身月白長裙,梳著他從未看過的婦人髮髻,用來挽發的是一支最便宜的木簪,除此之外便再沒有一點多餘的裝飾,和他記憶里那個喜愛打扮、總是悄悄偷娘親首飾戴給他看的姑娘全然不同。
但那清晰的眉眼與他夢中的別無二致。
到長壽郡前,他雖不斷告訴自己,此去是有公務在身,可每每入夜之後,軍營悄靜無聲之際,他還是忍不住想,大軍過境時,會不會經過她的住所,會不會見到她,如果見到了,他要和她說些什麼,還是最好什麼都不說。
如今她真的站在他面前了,他對上她泛紅的明眸,一時反倒不知該如何開口。
早在他制止行舟繼續說下去之前,沈京墨的眼裡就已經蓄起了淚。
行舟說的那些她全都不知,甚至在此之前,她還在怨恨他的無情無義。
如今她知道了他並非那般絕情,再對上他的視線時,竟也不知該以怎樣的話,作為這次難得重逢的開場白。
她目光痴痴地落在他臉上、身上,那張臉一如她記憶中俊朗,可錦衣華服之下,她想像不出是何等錯綜駭人的傷疤。
夜風淒淒,拂過亭下荷葉,發出「噝噝」的低響。
兩人隔亭相望,卻好似隔著一條無法跨越的銀河,相顧無言。
半晌,傅修遠先於沈京墨回過神來,目光微垂,不敢再多看她的眼,開口第一句竟是:「行舟的話,你莫放在心上。」
「公子!」
「都是這小廝信口胡言,當不得真。」
傅修遠不理會行舟的爭辯,自顧自把話說完,對她露出了一個他自己也不知有多僵硬的客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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