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小半個時辰,大理寺的侍衛終於來了。
范少卿親自押送。
看到隊伍的一瞬,韓千君把整個頭都探了出去,目光落在每個經過路口的人身上,看到了幾個身穿囚衣頭髮披散的囚犯,雙手戴著鐐銬,但沒見到辛公子。
韓千君下了馬車,起初站在車尾眺望,沒看到那道身影,又慢慢地往前走去,鳴春跟在她身後,「娘子,傘拿上。」
韓千君沒回頭,腳步越走越快,擔心皇帝說話不算話。
不是說他活下來了嗎,人呢?
追到了城門,沒找到人,正欲去找范少卿問問,身後緩緩駛來了一輛馬車,韓千君下意識回頭,看著那輛馬車慢慢靠近,快到跟前了才反應過來,腳步退了退,讓開了道路。
馬車從她身前而過,帘子敞開沒落下來,她抬起頭,冰涼的幾滴水珠砸在她眼皮上,還來不及眨眼,目光便見到了馬車內的一張臉。
猝不及防的對望,恍如一眼萬年。
韓千君永遠都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張面孔時的驚艷,清雋溫潤,含笑的眸子讓人過目不忘,那時她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京城第一公子。
很短暫的一眼,馬車很快錯過,韓千君還沒反應過來,雙眼已模糊,人呆在那,手腳僵硬了一般。
馬車前行了一段,在她身旁不遠處,慢慢地停了下來。
「千君。」
熟悉的呼喚聲入耳,世界都安靜了,心口的刺疼一瞬襲來,猶如千刀剜心,很快蔓延到了四肢百骸,眼眶內的淚珠子「啪嗒——」往下落。
范少卿走了過來,提醒她道:「時辰不等人,韓娘子想要探望,便抓緊了。」
韓千君麻木地抬起雙腳,到了馬車上人還是渾渾噩噩的,坐在辛澤淵對面,也不敢抬頭去看他,目光盯著他身上的囚衣,一呼一吸都在疼。
辛澤淵沒料到她會來,身上的囚服雖狼狽,但至少沒前夜那般嚇人了,喚她進來,也是想再看她一眼。
幾日不見,她清減了許多,衣裙不似的往日鮮艷,一身素白,全身上下不見半點裝飾,見她一直垂著頭在哭,喉嚨也哽塞得厲害,低聲道:「別哭了。」
韓千君艱難地應了一聲,「嗯。」努力讓自己平靜。
辛澤淵輕聲問她:「國公爺的傷可嚴重?」
韓千君搖頭。
「那就好。」辛澤淵笑了笑,逗她,「看,我說了不用擔心,我會把最愛你的人帶出來。」
那你呢,你愛我嗎。
這樣的話,韓千君此時是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的,他怎麼不愛,他把自己搭進去,換回了父親和兄長,換回了國公府。
他若不願意,昭德皇后的謀算也不會成功。
「對不起。」韓千君再也沒忍住,泣聲道:「韋郡死了,私塾內的學子,只活下來了六個,我什麼都做不了,對不起…」除了對他道歉,韓千君不知道還能與他說些什麼。
辛澤淵似乎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沉默了許久。
韓千君抬頭去看他,便看到了他蒼白的臉上淌著兩行清淚,愧疚與自責幾乎將韓千君淹沒,她嚎啕大哭,想去抱住他,想去牽他的手,但她這個劊子手沒有資格去安慰,雙手緊緊地攥住膝上的布料,嘴裡只不斷地重複著,「對不起…」
良久後,他嘆了一聲,伸手主動撫摸她的頭,「別哭了,不怪你。」
韓千君不敢動,感受著那手掌落在頭上的溫度,捂嘴嗚咽著。
辛澤淵突然問道:「你知道為何我會返回官場,去參加科考嗎?」
韓千君搖頭。
辛澤淵緩聲與她道:「我自小跟著祖父讀書,去過不少地方,十歲那年我南下衡州,見到了在那裡生活的百姓,因交不起賦稅,老人活到了六十歲便會自縊,而為了減輕賦稅,他們想出了各種法子,不惜砍斷自己子女的手腳,爭取少一分賦稅,他們為此取了一個名字,叫福手福腳,從那時起我便有來一個夢,希望這個世上,無論貧瘠富貴,所有努力的人,都能得到應有的回報。」
他說得很慢,像是在同她講他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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