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九年冬,一個小小的人兒跪在地上,一件白毛斗篷將她完全包裹,看起來像只匍匐在雪地里的小狐狸。
但即便穿得如此暖和,小人兒的手接觸著滿是冰雪的地面也無可避免地被凍紅。
柳裕安平靜地看著恭敬跪在地上的柳淳熙,看著她小小的身體慢慢覆上白雪,看著她因寒冷而顫抖的身軀,聽著她有力的誓言。
這時他的餘光突然瞥到了前方的荷花池,他記得小人兒的母后就是溺於這荷花池,柳裕安這時才感到寒冷。
他知道,自己對她有愧。
對蘇璇黎是,對柳淳熙亦是。
他不願再多看一眼,於是轉身離去,在踏上台階時,他突然偏過頭說道:「一會兒有人來教你如何處理蛛絲的事務,今日起你便待在這行宮,待朕召你回京。」
柳淳熙已被凍得上牙磕著下牙,即便如此她還是穩住聲線說:「是,父皇。」
就這樣,皇帝當晚回了京,年僅七歲的柳淳熙便被留在了她母后自盡的行宮中,直到她十二歲時得召回京。
這便是皇宮對外宣稱柳淳熙養病的五年。
那晚行宮內除了守門的護衛外,就只有柳淳熙和已跟在她身邊一年的流芸。
第二日行宮內來了一個女人,柳淳熙喚她為「嵐姨」。
風嵐被皇帝留下教授公主如何處理蛛絲的事務,她也樂意這樣,畢竟之前蛛絲並不叫蛛絲,而是叫做銀翼。
那時銀翼的掌權人一直是蘇府的人,公主的母后——蘇璇黎便是銀翼的最後一任掌權人。
比起稱蘇璇黎為皇后娘娘,風嵐還是更願意叫她小姐。
自小姐自盡後,銀翼遵從小姐遺願,認皇帝柳裕安為新一任掌權人,在那之後銀翼便改名為蛛絲,徹底成為皇帝的爪牙。
如今兜兜轉轉,掌權人又變為了蘇家人,還是小姐的女兒,風嵐怎會不願意。
皇帝離去的那晚,風嵐便被留下了,但她沒有立即出面,因為她心中複雜,又滿含期待。
柳淳熙當時不過七歲,七歲…她跟著小姐時,小姐也是七歲,那時的小姐已經十分堅強,哪怕遇到了困難也不哭不鬧,於是風嵐想看看柳淳熙獨自和她的小刃待在這黑暗的行宮中會是怎樣的場景。
那晚柳淳熙一夜未睡,她正對著荷花池跪在走廊上跪了一夜,無論她的小刃如何勸說,她的脊背依舊挺得很直。
那日是她母后蘇璇黎的忌日。
原本她的父皇該和她一起在這裡待上一日,可那晚她的父皇就已經啟程回京。
柳淳熙跪了一夜,風嵐便坐在屋檐上看了一夜。
不知是否因為風雪太大,風嵐的視線逐漸迷糊,最終眼中出現了許多年前的一道身影,那道身影逐漸和柳淳熙重合。
任由風雪拍打她的臉頰,風嵐心中只有欣慰。
小公主和她的小姐很像。
第二日清晨,柳淳熙終於站了起來,可沒等她緩過膝蓋的疼痛,她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她的小刃嚇壞了,風嵐就在這時出現。
她將小公主抱了起來,放在了床榻上,摸了摸小公主的額頭,滾燙無比,她只好先讓小刃看護好小公主,她去買藥。
好在小公主看起來羸弱,身體的素質倒不差,喝了藥後晚間便醒了過來。
柳淳熙睜開眼後,悄悄打量著風嵐,眼中滿是警惕,一時間沒有開口說話。
於是風嵐主動介紹道:「屬下名為風嵐,是陛下派來教授公主處理事務的。」
柳淳熙面上一愣,隨後掀開被子,行禮道:「老師請受學生一拜。」
風嵐將人扶了起來,搖頭說道:「屬下擔不起公主一聲老師。」
柳淳熙張開口想要反駁,但被風嵐打斷了。
「殿下若過意不去,便喚屬下為嵐姨吧。」
憑她和小姐的關係,讓小公主喚她一聲嵐姨也合情合理。
待柳淳熙的風寒徹底好後,風嵐便開始教授她該如何處理事務,教她天文、算術等等,什麼都教,這其中當然有著她的私心。
只此一樣,她從未在柳淳熙面前提過,那就是武學。
小公主看著人小,但心思細膩,該是猜到了其中緣由,於是從未在風嵐面前提過學武的事。
直到一月後,行宮內出現了一個人。
「你怎麼出現在了此處?」風嵐站在屋檐上,看著正在飲酒的某人,眯了眯眼。
「鄺鶴閒。」
第33章
鄺鶴閒咽下烈酒, 抬起酒罈,發現沒有液體再流出來後,她將眼睛貼近壇口, 看到真的沒有了,於是隨手一甩, 說:「聽聞你收了個小徒兒, 我便來看看, 怎麼?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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