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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瑾抬頭看了他一眼,異常冷漠:「……沒什麼。」

「沒什麼又是什麼?」裴珩不依不饒:「前些日子父皇說我是朽木, 非拿你作比較, 害我又跪在明堂罰抄了五十遍書!你該不會又跟父皇賣弄炫耀了功課,想故意踩低我吧?」

謝瑾實在累極了,懶得跟他爭辯,抿著唇便想繞過他。

「餵, 你!」裴珩立馬從樹上跳了下來。

謝瑾的袖子被猛拽了一把, 他眉心浮出一抹慍色,又正色道:「我是你皇兄。」

「皇兄?那只是在父皇面前喊的罷了,再說, 我現在還是太子呢,你竟敢對本太子不敬——!」

裴珩手上一使勁, 無意撞上了謝瑾的鼻尖。

他面色「唰」的一下紅了,渾身不自在起來,為了掩飾那頃刻間的尷尬, 頓時手忙腳亂,只得假意掄起拳頭要對謝瑾動手。

誰知謝瑾沒有反抗動彈分毫,眼底了無生氣,只是這樣近距離地被迫望著裴珩,問:「那麼太子殿下,是要殺了我嗎?」

裴珩聽言又懵了下,竟語無倫次起來:「你、你瞎說什麼,甭想栽贓陷害……我,本太子何時說過要殺你了?」

謝瑾魂不守舍,口中也答非所問:「我會死。」

裴珩這才發現謝瑾面色慘白,詫異道:「你說什麼?」

一陣迷風拂過。

謝瑾的臉變得逐漸模糊,看也看不真切,只剩那似真似幻、斷斷續續的囈語:「裴珩,我有一日會死,是因為你,而死……」

……

年少時記憶碎片拼湊,如密雨般湧來,變得無比清晰,一遍一遍幾乎要將裴珩的頭顱炸開。

裴珩這才明白,謝瑾的這一生,究竟是如何從頭到尾被利用、被安排。可他的心性,又註定他要將世間千萬人的生死放在自己的生死之前,至死不休。

可這要叫裴珩如何釋懷!?

他不甘心……

他替謝瑾不甘心!

「皇上?」

裴珩在榻上猛然驚醒,虛汗淋漓,袁太后與康醒時正在一旁不安候著,御醫和宮人烏泱泱站滿了寢殿。

袁太后懸著的心稍稍落地:「皇帝總算醒了,還好沒有大礙。」

裴珩顧不上別的,憋著一股勁咬牙道:「速傳,速傳韋廉入殿見朕!」

很快,韋廉就被急召入了宮,一頭花白跪在龍榻前:「臣參見皇上!皇上這是……?」

裴珩力氣還未完全恢復,撐肘勉強起身:「傳朕的旨意,敦州大軍即日向北,再進三十里!」

韋廉愣了下:「可皇上,眼下大軍實乃不宜——」

裴珩壓抑著眼底的暴戾與瘋狂,緊繃下顎:「傳信給北朔,告訴他們,朕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

韋廉見他這偏執的神色,便猜到他要見的是什麼人,再三思量,還是將話咽回了肚子裡:「是,臣遵旨。」

一旁袁太后的神色略有些複雜,蒙了層霧般,她沒有拿那些大道理再勸他,起身只寬慰了句:「皇帝不宜憂思過重,好生歇息吧。」

「母后從一開始就知情,對麼。」裴珩忽目光銳利冰冷地盯著她的後背。

袁太后裙擺霎時垂落不動,她身邊的嬤嬤便立刻示意殿中其他人都先退下。

「帝心難測,先帝愛重他,但為了大雍國祚,又不得不提防著他。若是當日他選擇不服丹藥,他與謝茹十五年前就得死,謝氏一族也將就此背負惡名匿世。能再多活十五年,已是僥倖了。」

她沒有回頭,語氣平靜地說道:「逝者已逝,阿珩,大雍三代帝王的使命在你的手上完成,是千秋功業。如今天下歸心,皇帝身系一國之重,再怎麼難熬,日子總該繼續過下去。」

「逝者……」

的確,按照謝瑾服下大還丹的時間,半年前,他就應該殞命了。

可裴珩不願承認,也接受不了,苦笑時眼角又有淚溢了出來:「他說過要和朕在上京見面!他就算再狠心,也不是失信之人……!」

五年來撐著他披荊斬棘的成了夢幻泡影,如今只剩下這一絲毫無根據的執著,成了他僅有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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