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二人便在垂花門下遇見了迎面而來的男子。
阮窈從前住在這兒的時候,表哥徐越常在塾中讀書,並不太回府,故而她與這位表哥不過是略見過兩回的泛泛之交,甚至於連他的長相都不太記得清了。
「是窈娘嗎?」徐越看到她,怔愣了片刻,而後頗為熱切地抬手想來扶她,「表妹不必多禮……」
阮窈不動聲色地避開,「多謝表哥。」她溫婉地笑,「聽聞姨母臥病在床,窈娘該去看望才是,否則未免失了禮數。」
徐越眉眼原本生得清秀,只是過於削瘦了,一層皮肉薄薄貼在臉上,像是沒骨頭似的,渾身還染著股酒氣。
「表妹如今遠道而來,不如先行去更衣,不必急這一時,」他笑了笑,「若是有事,可以去尋麗娘。」
阮窈因這熏人的酒氣而皺了皺鼻子,忙又微低下臉掩飾,繼而應了他的話。
進了客房,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髮髻,卻總是坐立不安,幾乎急躁地想要直接跑去寺院裡尋阿娘。
直至她聽見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阿窈——阿窈!」房外的女聲發著顫,又帶著濃郁的哭腔,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在喊她。
阮窈連鞋都來不及穿好,立刻便起身推門而出,一把就將來人抱住,雙手緊緊地抓著阿娘的衣袖。
祁雲喜極而泣,半分儀態也顧不得,摸了又摸她的頭髮和臉頰,哭得連說話都是含含糊糊的:「我的女兒……我原以為這輩子都再見不到你了……」
阮窈也哭得抽噎,中途淚眼迷濛地去看她,見阿娘雖比從前瘦了些許,但也不像是吃了什麼苦頭的樣子,一顆懸著的心這才遲遲落定。
母女二人哭了許久,最後還是阮窈先止住了淚,連腦仁都哭得有些疼。
祁雲擦過淚後,拉著她的手坐下,只不住地打量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阮窈最是了解自己的阿娘,強打著精神道:「阿娘是有什麼話要說嗎?」
「你徑直來這兒尋我,定是先去過謝府。謝應星與湯家女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她臉上浮起幾絲憤然,隨後冷笑了一聲。
阮窈低垂下眼,輕聲說:「是。」
祁雲話語裡難掩疼惜,卻仍止不住地咬牙斥責她:「我早就說了此人不宜當夫婿……你當初偏要一意孤行,你爹也是個拎不清的。男子倘若生得好,便是想專情也難,否則那湯家女怎會偏偏瞧上他……如今可好,你這親事也是打了水漂,往後可怎麼辦好……」
阿娘的話無異於往阮窈心窩裡遞刀子,若是從前,她定然是要與阿娘辯一辯的。可二人分別太久,她如今悲喜交加,心緒亂的很,一時沒有開口。
「世間男子總歸都是一種德性,你阿爹當年那個外室倘若願意隨他回來,阮府又哪兒還有我們母女倆的容身之處……」祁雲說到一半,又哭了起來,脂粉被淚水都泡花了,只在眼下留了好幾處白痕。
「阿娘,阿爹與阿兄如今生死都不知,你還記恨著那女子又有何用……」阮窈聽得不禁有些煩躁,阿爹那外室再如何也隔了八九年,耿耿於懷不過是自尋煩惱罷了。
她止住了淚,神色忽而變得有幾分肅然,「阿窈,你如實告訴我,你一名孤女,是如何平安無事到洛陽的?」
阮窈自然清楚阿娘的話中的深意,她只得含糊著說道:「有一位好心人見女兒孤苦無依,這才施了援手。」
「好心人——那想必是個男人了。」祁雲不知在想什麼,面色更是頹喪。
她很快想到裴璋,心意更是煩亂,焦躁地低聲說:「阿娘,我沒得選。」
祁雲定定地看著她,手指幾乎快要點上她的額頭,恨聲道:「既是個男人,又一路帶著你,我瞧你這模樣也不像在外頭受了多少磋磨的,想必他也並非窮苦人,你為何不叫他對你負責?」
阿娘唯有她這一個女兒,如今阿爹和阿兄也不知道是否活著,約莫是將盼頭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倘若將裴氏長公子的大名告知阿娘,阿娘怕是嘴都要合不上,興許還真會允了她去給裴璋做外室這件事。
阮窈只得扯了一堆漫無邊際的由頭去應付她。
祁雲聽得無望,轉念又想到曾經與謝府的親事,憤慨不平地說道:「我聽你姨母說,謝應星原是不應這門親事的。誰想宮裡那位裴昭儀在聖上面前說合,這才引得聖上出言指了官媒下來……」
她心不在焉地聽著阿娘的絮叨,繼而猛地怔愣了一下。
「裴昭儀?」阮窈面色發白,「是裴氏的人?」
祁雲幽幽地嘆氣,「裴昭儀是如今裴氏少主的姑姑,向來最得帝寵,可我瞧她也真是多事的很……」
她壓低了嗓音,語氣好不憤慨。
阮窈卻久久不曾吭聲,垂在膝上的手指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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