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這樣對我……我不是你的玩物!」她失聲哭道。
阮窈近乎有些想自暴自棄了,方才因他的撩撥而生出的異樣,則更讓她腦袋嗡嗡地響。
這座山寺於她而言,實算不得什麼美好的回憶。
當初費了莫大的力氣才得以攀附著眼前人回洛陽,誰料一夕之間又被帶了回來,便連抗爭都不能。
那她從頭到尾所做的一切,豈不都是個笑話嗎?如今沉冤雖解,父兄卻下落不明,任誰都知道凶多吉少。而她又不得不與阿娘生生分離,興許還要困死在這個華美的樊籠中。
「你出身高門,又手握權柄,想要什麼都是易如反掌,為什麼非要勉強我不可?這般勉強,又有何意趣可言?我和你不同,我什麼都不剩了……」阮窈哭得面頰漲紅,吐出的每個字都在顫抖:「我連家都沒有了,如今只有阿娘……求你放我走,放過我。」
淚眼迷濛之中,裴璋也緩緩蹲下身來,沉默了許久。
「可你已是我的人……」他看著她,再開口時,嗓音沉而靜,卻話語中並無惱怒。
阮窈見他並不生氣,抽噎了兩下,手指緊緊地攥在一起,指尖掐得發白,低聲道:「我會忘掉這段日子以來的所有的事,也不需要你對我負責。」
他用黑沉沉的眼盯了她許久,隨後一言不發地起身。
很快有微低著臉的侍女進了書房,俯身將手中端著的漆盤輕置於阮窈身前。
她茫然地抬眸望過去,隨後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只有嘴唇顫抖得厲害。
漆盤中是短匕、白綾,及暗棕色的小瓷瓶。
「我一生極少有後悔之時。」裴璋的嗓音很淡,話語近乎像是某種溫和的嘆息,從他的唇中溢出。
「去司州時,我將你獨自留於洛陽,險些讓你因我而身死,而後每每想來,總是追悔。覺今是而昨非,你既已經屬於我,自不該再與我長別。可倘若你當真痛苦至此,不論如何也不肯留在我身邊,我亦會成全你。」
他一席話說得極為緩慢,吐詞也如玉石墜地,一如既往的沉澈。
然而阮窈心頭唯有恐懼,仿佛渾身的骨頭都在瑟瑟發抖,後頸的汗毛也根根倒豎。
「窈娘,我不逼你。」他極輕地笑了笑。
「你自行取捨便是。」
他似是有用之不竭的耐心,也並不催促一字,只是靜靜地盯著她。
阮窈的淚水堆積在眼中,卻被裴璋的話嚇得生生無法墜下,額角也漸漸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書房內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重如擂鼓。
阮窈極緩慢地眨了眨眼,視線反倒更為模糊不清。
她想要站起身,腿腳卻像是一攤爛泥,使不上氣力。
裴璋察覺後,默了默,繼而俯下身,溫柔地抱起她。
阮窈哽咽著將臉埋入他的頸間,「我知錯了……」
幾串眼淚撲簌簌落下,打濕了這片淡青色的衣料。
他耐心地為她系好衣帶,又用巾帕拭淨眼淚,才溫聲道:「既想好好活著,就莫要再使性子。」
侍女端上新的牛乳時,阮窈眼睛仍微微紅著,卻什麼也沒再說,只是在裴璋的注視之下,一口又一口地慢慢咽下。
*
阮窈從前並不知曉,靈山上還有這般幽雅而寬大的宅舍。
她並不被允許踏出大門,就如同在洛陽時一樣。
裴璋喜靜,宅院裡總是安靜的過分。阮窈有時坐在窗下,耳邊惟有簌簌落雪之聲,仿佛這座宅子也被天地所遺忘在外,靜得幾乎快要讓她發瘋。
她甚至並不知曉如今是何節氣,然而深山中覆滿大雪,從窗子望出去,滿目儘是瓊枝玉樹,分明是個冷寂的數九寒天。
寂寞和惶惑如絲如縷,日復一日的浸染著她。阮窈有時覺著,自己似乎連髮絲都沾染了裴璋身上的苦澀藥味,正如同二人之間綿綿難斷的牽纏。
她找不到任何能夠抽身的法子。
阮窈起先還懼怕裴璋夜裡要與她同眠,所幸他似乎並無此意,兩人也並未住在一處,而是分別睡在兩間不同的居室。
而她一旦顯露
出乖巧溫馴的模樣,不再對他伸出爪牙,他便也變回了很久之前那個溫文爾雅的端方公子,仿佛過往種種陰鷙沉鬱,都不過是自己的黃粱一夢。
裴璋待她,稱得上是體貼入微。不論她在衣食住所上提出何等要求,他都會溫柔的應允。
她曾有一回午夜夢醒,因為荒誕的噩夢而無法入睡,索性起了身,坐於窗下望著燭火出神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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