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受了罰,兄長並未輕縱一分一毫,而後說得那番話,他語氣越是平淡,裴琪就越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受辱。
只因兄長並非是像父親與其他哥哥一般,愛之深,責之切。而是……覺得此事愚蠢、無趣,甚至還有幾絲隱隱的不耐。
這些念頭在心上迴轉,卻無法對旁人言說,裴琪還是被母親催促著來到九曲齋。
九曲齋很大,可侍者並不多,遠遠望去,只能看到院前的一大片修竹。
裴琪臉色陰沉,腳步也放得很慢。
不待他走近,忽地見到一名女使從九曲齋中走出來。她懷抱著一盆顏色鮮嫩的花,卻並未走至竹林前,而是向著裴府側門的方向而去。
裴璋不喜花,他們這些弟妹都是知曉的,九曲齋內以往也從不曾植花。
且從衣著來看,這女使所穿的並非是裴府下人的服制,反倒更像是……民間侍弄花草的匠人。
裴琪十分奇怪,不禁又側目看了好幾眼。
第67章 腿疾公子須得克制些……
阮窈翻出布帛後,琢磨了一夜。
她小心翼翼和裴璋說,杜氏所栽的海棠與尋常花不同,可否將花行中的匠人請過來。天地萬物皆有靈,也省得自己總是害性命。
他被她的話逗得笑了笑,然後摸了摸她的頭髮。
匠人是個年歲不大的女子,有些怯生生的,話也不多。她在檢查過海棠之後,施了些藥,又告知阮窈應當如何養護。
她哪兒聽得進去,只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女子,隨後又想方設法問了幾句閒話,藉以試探她。
許是阮窈目光過於灼灼,這花女越發手足無措,唯恐是自己得罪了居於裴府的貴人,連眼淚都快要落下來。
她無計可施,只能放了這女子回去。
布帛早被她燒了,可當她低眸凝視自己的手掌,似乎仍可以透過這片素白肌膚,得見那幾個小小的字。
十日後,匠人還會再來一次。
而她也會繼續等下去。
時氣逐漸變熱,裴璋父親的病情卻一直沒有好轉。
裴璋每日都會去平湖閣問安,然後再回九曲齋。
阮窈自從那夜知曉內情後,對於他的事,大多時都是緘默不言。父子反目至此,且裴璋面色和心情一直平靜如常,本也不需要她去開解勸慰什麼。
九曲齋的書房連接著庭院,幾步之遙便可從遊廊走到院子裡。
午後微風駘蕩,落雨如珠,雨滴將荷葉打得翻轉,驚起一雙繞荷的錦鯉。
阮窈被他抱著坐在廊下,本是在學琴的。可外頭這會兒起了雨霧,使她忽地有些犯困,剛想喝兩口茶水,才發覺杯子裡已然空了。
她揉了揉眼,裴璋瞧見了,就將杯盞接了過去,想要起身去倒茶。
他原本端坐著,潔白的袍角直直垂下,掩住了雙腿。然而杯盞握在手裡,他卻遲遲沒有動,身子微不可見地顫了顫,脊背也繃得僵直。
「怎麼了?」阮窈疑惑地看向他。
裴璋面色逐漸蒼白如紙,他低下眼,望著自己的腿,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窈娘,去將重雲和重風叫來。」
二人獨處的時候,他素來不喜有旁人攪擾,不論是誰,都會被遣散去屋外。
她未見過他這個樣子,不禁有些緊張地起身,下意識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不必慌張。」
裴璋抬眸看著她,神色平靜,話語裡甚至還帶著幾絲安撫之意。
可他黑沉沉的眼卻像是一池冷寂的古井,無端看得阮窈眼皮一跳。
「我的腿失去知覺了。」他輕聲道。
*
裴璋身患頑疾多年,身邊並不缺行醫用藥之人。而這一位徐姓醫師也已跟隨了他許久,常年都居於府旁侍奉。
回到臥房後,很快有人把徐醫師請來,診治他的腿。
醫師聽說了此事,面色也是十分難看,診視一番後,緊皺著眉頭說道:「公子此乃餘毒未清,脈搏軟滑無力,以至濕邪外侵,血凝畏寒,故而滯於下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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