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看得出來,這是只有邊拓最親近的奸細才能幹得出來的事。
儘管姜離已被邊拓收為養子,但北都素來與姜黨水火不容,他作為姜家的私生子,是定北侯府的「外人」,亦是北都的敵人,於是在那時,他這重重身份,便讓他成了最大的嫌疑對象。
但捫心自問,邊子濯與姜離並肩多年,儘管曹汀山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面肯定了姜離的所謂「功績」,邊子濯打內心裡,其實是不相信的。
可在那幾年,鴻景帝和父親接連身亡,自己身陷囹圄,充斥著大腦的憤怒和屈辱掩蓋了邊子濯的理智,他變得不再去深究什麼因果,不再去深究什麼對錯,他將姜離當做自己的泄憤工具,不停地折辱欺凌、肆意妄為——只要是讓姜離不好過的,他便說出來,只要是讓姜離不好受的,他便去做,那幾年,邊子濯渾身的戾氣都像化成了利刺,一根根刺入姜離的身體裡。
直到某一日深夜,他與往常一樣饜足起身,沐浴回來的時候,他看到了那一幕——
那時,屋內只點著一盞微弱的燈,姜離整個人趴在床上,潔白的肌膚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淤青。他歪著頭,一頭青絲從床沿凌亂地垂落在地,一隻慘白的手臂從層層髮絲之下裸露出來,毫無生氣地耷拉在冰冷的地板上,整個人像死了一樣安靜。
邊子濯必須要承認,在那一刻,他真的慌了。
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身子已經先了一步,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他捧起姜離細瘦的手腕,雙手顫抖地去探他的脈搏,直到清晰地感受到姜離皮膚下的細微跳動,他才緩緩鬆開了手。
那一夜,姜離睡暈了過去,他不知道的是,邊子濯曾在他的床邊靜立良久。
也是那一夜之後,邊子濯改了性子。說是迴避也好,說是顧忌也罷,他不再那麼頻繁地去姜離府上了,漸漸的,他從幾天一次,到一個月一次,再到後來,連半年都不曾與他相處。
他開始下意識地保持與姜離的距離,盡職盡責地扮演著紈絝子弟的形象,結交瞿都城內的公子哥,與他們一同進出風月,在花柳之地流連忘返。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慢慢改變,但邊子濯不願意去想,他寧可讓自己醉倒到天地不識,寧可讓自己成為整個瞿都城的笑柄。
……可他又能做什麼?
他恨了姜離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來,他將他拴著吊著,迫使他當自己的狗來贖罪。
一個自己第一次見面便已經做好要將他打造成皇兄替代品的傢伙,又有什麼資格能牽動他的心?
他之前一直是這般想著的,但與那個夜晚一樣,在台州,當他長途跋涉,從懸崖之上一躍而下,抬頭卻看到了姜離奄奄一息的臉龐時,他對姜離一切的恨,都好像失去了意義。
「他不能死。」
這是邊子濯那一刻,腦子裡想著的唯一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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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子濯的嘴張了張,終於,他緩下了聲音,抵著喉頭的那一絲微微的澀意,說道:「當年之事,我會調查清楚。」
姜離聽罷,一下子愣住了。
邊子濯側過頭去:「當年父親重傷,我帶兵出城,城裡大小事務都由你在代管,定北軍的弟兄們會懷疑你,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邊子濯說到這裡頓了頓,多年來的恨好似在這一刻化開,邊子濯感覺到喉嚨深處的堵塞感,他艱難地開口,沉聲道:「若是另有隱情……總之,我會幫你找到證據。」
房間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半晌,姜離忽然冷冷地笑了一聲。他看著邊子濯,臉上的不可思議與荒誕雜糅在一起,讓他本就白皙的臉色映襯的更加慘白:「邊子濯,你現在在說什麼,你自己知道嗎?」
邊子濯動作頓了頓,轉頭看向姜離,皺眉問道:「什麼?」
「哈——」姜離嗤笑一聲,臉色驟然沉了下去,咧嘴嘲諷道:「邊子濯,你總是這樣。」
他分明已經懷疑當年之事蹊蹺,但他就是不想承認。
是因為他已經將自己親手推到了仇恨的最高點?還是因為這次台州之行,對自己差點死掉的愧疚與施捨?
姜離什麼都不信,因為無論是何種原因,都讓姜離此時此刻覺得異常噁心。
「邊子濯,你一直以來,不是最是分得清的麼?」姜離的嗓音猶如泣血,字字犀利:「我且問你,你到底想要什麼?」
面前的姜離露出了他從未見過的表情,邊子濯一愣,一股子難以言說的情緒霎時間遍布四肢五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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