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伴著蛐蛐聲,格外聒噪。
蘇彥晲他一眼,抽開身側杵地的長劍,一下挑過小金籠,揮擲入渭河裡。
“大膽,陛下鍾愛之物,豈容你、你……”中貴人尤覺劍光恍眼,惶惶咽下後頭話。
蘇彥望著被已經沉入水裡的金籠,一貫溫和的目光慢慢變得銳利,只凝向他處。
“你……”內侍監被他眼中殺意逼壓,一個踉蹌跌在地上。
蘇彥劍勢起,殺心已現。忽被一陣馬蹄滯了動作,待看清楚方收劍入鞘。
南邊官道上,六騎先後而來。
當頭一騎是他的探子。
送來最新軍情,“帝吊李氏之裸|屍於城樓,江懷懋吐血傷重,兩軍僵持中。”
蘇彥聞言,倒抽一口涼氣。
而後五騎,竟是煌武軍。最先一人乃江懷懋參將范霆,他的馬背上綁著一個女童。
范霆扶下女童,帶至蘇彥身前,拱手道,“末將奉都督之命,將姑娘送來副都督處。都督說了,無論您作何選擇,他都信任你。他若敗,便是姑娘亦亡於戰中,這是您又揀來的女孩,非江氏女。他若勝,自以國士待您,同養女兒,共治天下。”
“皎皎,叔父便送你到這。”范霆轉身給她鬆綁,“聽話,不許再犟。”
渭河畔,五騎疾馳離去,唯剩江見月站在蘇彥對面。
她額上扎著白綾,數日前磕破的額間傷還在滲血,眼角月牙沒有繪起,露出一塊傷疤。
“對不起!”江見月避過蘇彥眼神,垂首低眉。
蘇彥看著她,沒有應聲,腦海中來回想起探子將將送回的戰況。
——帝吊李氏之裸|屍於城樓。
這個孩子,又沒了母親。
夜風呼嘯在兩人中間,烈烈作響。
周遭有一瞬靜止,一道劍芒亮起,竟是江見月拔出那柄長劍,傾身躍起,直刺蘇彥。
“不許傷她!”蘇彥退身避過劍尖,躍來江見月同側,握住她手格劍擋開暗衛射來的箭矢,奪下劍譴退他們。
江見月欲跪下身去,被他一把扶起,只聞她又道了一聲“對不起”。
為那刻著蘇氏記號的三支箭矢而道歉。亦是為那三支箭,她行的刺殺之舉。
若說三日前,在這渭水河畔,她於自己父親面前的字字錐心之語,原是步步為營,誘導刺激江懷懋怒髮衝冠,為母報仇;那麼此番面對蘇彥,她確實無半分雜念,有的只是深切的愧意。
江懷懋是她生父,可父女之情薄弱,至今相認不過三年,寥寥數次見面。她唯有施計。
而蘇彥,曾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卻救她於瀕死之際,收她為徒,給她治病,教她讀書。
在抱素摟中,他說文武藝,但凡你能學,師父都可授你。去涼州後,他又回信與她說,抱素樓還是你的家,隨時可歸。你如今兩處有家,豈不樂哉!
而她此番,射出那三箭,亦是將他架於火上。
她知他身份,知他肩上擔子,要比父親更加複雜和沉重。
有今日她刺殺之舉,多少便可洗刷他對天家趙氏的不忠之名。
非他放縱門徒,實乃座下弟子生性難訓。
她雖被蘇彥扶起,卻終覺無顏見他,只將頭顱深埋,退下腕間琺瑯鐲,恭敬奉還於他。
“何意?”蘇彥眉目清和,話語仍是當年哄她的溫柔音色,“是做了兩年將軍貴女,看不上師父的東西了?還是欲要就此兩清,叛離師門?”
“師父!”江見月聞他所言,淚水奪眶,只緩緩抬頭,看他眼睛。
卻見他伸手過來,拭她滂沱熱淚。
他目光柔暖,話語驅寒,“是我不好,搖擺不定,徒增傷亡。”
話落,他抱起力竭欲倒的人,踏入營帳,招來諸將。
外頭風聲鶴唳,渭水疊浪;裡間沙盤圖上旗幟安插,戰線分明。男人話語鏗鏘,轉眼間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齊飛、張桐,李嵐、李泓四將,各領兵一萬,依次奔赴細柳、霸上、棘門、咸陽原四地,阻擊入京緩兵。
“蘇瑜,你扶你父親棺槨留渭水,一作阻中路之軍,二作援軍隨時後命。”
“余兩萬兵,與某同奔長安,助都督破城!”
下達完作戰指令,他又命主簿荀墨起草征討檄文。
“臨朝趙氏第六子,徵,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饕餮放橫,傷化虐民;親小人遠賢臣,唯故私慾而大義不存,大興土木致國中空虛;因天下之失望,順宇內之推心。幸尤蘭州江氏十餘載春秋,平孟、林而定雍涼二州,伐劉易而安漢中之地,爰舉義旗,以清妖孽。今奉天命,為蒼生驅霾亮日。移檄州郡,咸使知聞。”(1)
蘇彥話語如珠落下,荀墨奮筆疾書。
之後行第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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