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撿起一支護甲,戴在自己手上,輕輕撫摸。然後戴起第二支,第三隻……待六隻全套戴完,動起來卻不甚利落。稍一抬手,便有一隻掉落了。
她看著落在案上的護甲,又看手上其他也將掉落的,默默將它們摘下,整齊擺好。
是了,這不是自己的尺寸,自然不合適。
這套護甲,這套喜服,原是她送給師父未來新婦的。
他為她,不惜借趙謹的口來傳話,不惜以命救護她,連請期都予她無尚尊榮,自己作為他的弟子,除了祝福還能如何呢?
好在今日的自己,能有這般拿的出手的東西,聊表心意。
“陛下,丞相在等您接見。”阿燦在殿外瞧著黃門等了許久不得回應,遂進來提醒。
畢竟蘇彥有傷在身,六月盛夏的晨光正是毒辣時,侯在日頭下太磋磨了些。
江見月愣了愣,回想起片刻前小黃門的傳話。一時間有些猶豫,是在椒房殿接見,還是宣室殿。
想了想,還是傳去了宣室殿。
他以前就不怎麼願意入她寢殿,何論如今。
她在喜服前站了一會,轉入裡間坐在妝奩前,本能地打開成套的頭面首飾,片刻又合了上去。
她看著銅鏡中一張少女面龐,低眉笑了笑。
他是來面聖見天子的,遂吩咐就按照平素聽政模樣,著常服、簪冕冠即可。
*
“蘇相免禮吧。”一進殿門,她便先開了口,“沒有旁人,不必虛禮了,跪來跪去小心傷口。”
她話語平和又日常,那一下虛扶當真是虛扶,距離他半丈處伸手抬腕,從他面前過,衣袂不接,馨香未彌,人便已在席上端莊落座。
“坐吧。”她看他清癯又涼白的面旁,動作也不甚利索,到底起身至身前扶上他臂膀。
蘇彥手僵了一下,抬眸看她。
“從師徒論,弟子該侍奉師父;從君臣論,蘇相也受得起。”江見月攙他坐下,自己回了位上。
蘇彥便道,“臣多謝陛下。”
江見月道,“既然未曾好透,蘇相歇著便罷,何故非要入宮。縱是三里之地,亦是勞頓。”
蘇彥聞這話,便知她在賭氣。
賭他不許她出宮看他的氣。
他徹底清醒後,五月里,她原扮作方桐的小藥童,偷偷入丞相府看過他一回,結果被他罵了一頓。
他說,縱是三里之地,也是危險的。
而細想,當時因他動怒扯到傷口,她恐他傷得更厲害,便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未再反駁,只按他意被送回了宮中。
她低眉垂首離開的樣子,後來屢在他眼前浮現。
他竟覺得又見到了初初收養她的那些日子,她怯懦、膽小、恐給他添麻煩,恐遭人嫌惡被拋棄。
便總是小心翼翼,連佐藥的蜜餞都不敢多吃,甚至膳食都計算著用。
連著好幾日,他站在窗前,眺望蒼龍闕,控制自己不要入宮。同自己說,尚且臥榻不能理事,不必入宮。
不必入宮。
而眼下,她問,何故非要入宮?
蘇彥理正神思,她還能賭氣,還能這般問話,便還是桀驁姿態。
不似當年柔弱。
可以放心的。
“臣來,同陛下回稟渭河刺殺案一事。提前結案都是臣安排的,主要是為了桓氏放鬆警惕……”
“是嗎?”她截斷他的話,問道。
蘇彥頷首,“自然是真的,桓氏一族……”
“其實不是真的又如何呢?是丞相就想這般結案,朕又能如何?難不成朕還能推翻蘇相的意思嗎?尚書台能聽朕的話嗎?三公九卿會站在朕這處嗎?凡與丞相相悖之,朕有自知之明,什麼也做不了!是故——”少女抬眸望向他,“蘇相不要解釋了。”
“皎皎!”蘇彥情急中喚她名字。
江見月盯住他。
他尚且肅正模樣,也未曾改口,只繼續道,“無論你如何想,師父於政務公義之上,始終與你一心。你一日為君,便永遠是君,師父為人臣,便不會做不臣之事。”
“所以師父是當真喜歡桓家四女?”殿中冰鑒水霧繚繞,騰起又散開,江見月眉眼中攢起虛無的笑意,“蘇相要對朕盡忠,又要對桓氏女盡心,然桓氏一族卻又想至朕於死地,您便將自個劈成兩半,分來與我們,可對?”
“對!”蘇彥毫不疑遲地回答,“桓氏嫁與臣為新婦,便是臣的人,桓氏種種都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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