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安將這話告訴江見月的時候,方貽正從宣室殿離開,夷安在階陛看了他一會,入內見女帝。
江見月正在用一盞藥,聞言神色並未有太大起伏,“十年足矣。”
這會已是景泰十六年仲夏。
如今,方貽很受江見月賞識。這年開春後,天子命題擇人入仕的舉措重新搬上日程,方貽掌著抱素樓,遂屢入宣室殿,同女帝商量此間政務。
細想,方貽徹底受女帝青睞,還是因去歲的一樁事。
蘇彥屍身停在城外那日,女帝雖道合棺,但卻再沒下文。是故無人敢動,不知是該按照流放者身份就此等同庶民安葬,還是恢復相位已原有侯爵之位下葬。
畢竟女帝沒有任何旨意,態度模糊不清。
蘇瑜私下問過,薛謹溫九公開提過,夷安甚至催過。
總沒有一副棺槨風吹日曬就這般扔在城外的,就算不為死者,也當為活人考慮,多有不便。
但江見月始終沒有回覆,只道讓仵作再查查,或許能查出死因,又或許能查出不是他。
直到逼近年關的一日,方貽以執金吾的身份帶人而來,添柴淋油,一把火連著棺槨一起燒了。
後捧回一瓮骨灰,奉於女帝面前告罪,“臣斗膽為陛下做此決定。於私,臣喚其一聲師父,願他早得往生。於公,臣不願陛下深陷其中,既傷自己又為臣民非議。”
“此得骨灰一瓮,陛下可留於身畔以托思念,亦可還於蘇氏本家,畢竟其有恩於陛下,有功於社稷。”
彼時,江見月尚在宣室殿理政,見人見瓮,呆了半晌,起身一腳踢向方貽奪來骨灰,只說將他收押。
兩日後,卻又親去昭獄,放他出來,贊他行事果決,解君憂患,替君分擔。
至此,方貽平步青雲,漸成女帝股肱之臣。
第97章
對於如何處置蘇彥屍身這事,方貽不是沒有猶豫過。其實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左右他已經是九卿之一的執金吾。況且論資歷和蘇彥的關係,在他上頭還有廷尉薛謹,太常溫如吟,論在女帝處好說話,還有一個光祿勛夷安長公主。
但是有那樣一日,在夷安長公主又一次提起這事被女帝蹙眉呵斥後,他陪在一旁說話,看她眉間落寞,素手持勺怏怏攪著藥盞呢喃, “或許能查出死因,又或許能查出不是他呢!”
他自然能看出女帝對蘇彥還未忘情。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畢竟相伴了二十年,幾乎是她迄今為止全部的人生。若是就這般徹底無情了, 才不正常。
但他不能讓後續事情發生。
不能查出死因。
他在景泰十四年八月派出的第一波殺手乃是高價請的江湖客, 頂替了數名流放者的身份前去開鑿礦石,原是極好的計劃,卻不想蘇彥命大躲過一劫。後續在田地中放出五毒的還是他們。江湖中善使五毒的門派並不多, 原是可查的。後景泰十五年六月依舊是這批人化作山匪戮殺未遂。首領回來告訴他, 蘇彥被傷了左胸肋骨處, 細查也可發現招式出處。
事不過三,三次沒有成功,大抵是天意不遂自己。他有些後怕,正猶豫著是否要放棄,九月里竟傳來了蘇彥重陽節再度遇刺且身亡的消息,他無法斷定是否是那批殺手所為,許是因為夷安的介入,殺手恐慌消失無蹤,他聯繫不上如此躊躇不安……
雖說屍體已是那般模樣,按理再難存留線索,但總有萬一。三司那樣厲害,三千衛更是神出鬼沒。
他賭不起。
倒也想過可能這人不是蘇彥,但他尋不到不是本人的理由。自認為還是理解他這位師父的,戰死,賜死,為國為民而死他大抵都能接受。但說假死偷生,且毫無意義的偷生,那他是寧可不要的。
思及師姐在這之前,已經重開聞鶴堂,再孕子嗣,可見蘇彥亦非無可取代。
方貽賭了一把。
賭贏了。
在所有人都只會進言,勸誡,等著君主最後裁定如何處理棺槨的境況中,他替她做了這個決定。不過兩日牢獄之災,換來今日成為她的心腹之臣。
八月金桂飄香,方貽在抱素樓中整理第一屆的“新政”事宜。所謂“新政”,便是去歲因三王聯名而擱置的天子命題擇人入仕的舉措。
三王既然持反對意見,那麼總不會過了一年便同意了,但是方貽如今已經有了法子,定能讓他們熄聲,讓下月初一的新政選順利開啟。
為此,師姐很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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