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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燕拂衣都會很詫異,他在不同的人眼睛裡似乎裝扮著同樣的心機深沉,可那些彎彎繞到荒謬的心思,最後還得這些人解釋給他聽。

燕拂衣默然,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恢復平穩。

「情況有多糟?」

定然已經是很糟了,不然李清鶴不至於滿足到專門前來落井下石,燕庭霜也不會想起,來看望他滿身罪孽的兄長。

李清鶴說:「紅蓮妖尊要你的命。」

紅蓮妖尊,便是當今妖王,妖族唯一的尊者,傳說三年前她摯愛的獨子失蹤,遍尋不到,妖王以尊者之境,竟一夜白頭。

燕拂衣眨眨眼,竟然笑了。

他很少笑,崑崙道宗的弟子都知道大師兄為人嚴肅,冷氣襲人,掌門閉關的五年中,他以首座身份執掌戒律堂,協調一門上下,都沒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可這樣的人突然笑起來,那張被冰封住的美人面卻被豁然注入光彩,湛然似崑山玉碎,清朗如日月入懷。

李清鶴竟莫名呆了一呆。

燕拂衣說:「如果我死了,你們就會開心嗎?」

他實在沒忍住問這個矯情的問題,不管是心底終究留了一點執念,還是試探自己與這世界究竟還有多少牽連。

燕拂衣是真的很好奇,很想知道。

他消失的話,所有人都會開心嗎?

燕庭霜呼吸一滯,聲音都變尖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燕庭霜心底竟生出一絲他不願細想的恐慌:「燕拂衣,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就非要剜我們的心,明明是自己行為不端,還裝出一副大家都對不起你的可憐相,你非要讓我們每次想起你都如鯁在喉,明明罪有應得,還要讓我們愧疚不能救你!」

啊。

燕拂衣想,他明明還活著,在燕庭霜口中,倒像是已經死了。

即使死了,也並不值得人同情,不該被人想起。

還真是抱歉,活成這副模樣。

「小霜,」燕拂衣輕聲說,「我還活著呢。」

燕庭霜猛然一滯,突然意識到自己話中再也藏不住的惡意,渾身顫抖起來。

不……他才不是這樣惡毒的人,是燕拂衣太過分,太心性歹毒,才讓他一時激憤……

「還不是多虧了蕭風師弟!」

燕庭霜一時便說漏了嘴:「若不是他救了妖族少主,看在他的面子上,掌門好不容易才護下你。」

原來又是蕭風。

蕭風其人,燕拂衣其實根本沒與他見過幾面,他完全不明白,對方究竟是為什麼,對把自己踩在腳下有如此強烈的執念。

這是一個莫名其妙通曉一切的敵人,知道他的弱點、他的行為方式,甚至是他最隱秘的行蹤。

燕拂衣有時會覺得,自己根本不是在跟一個「人」對決。

一道刺目的電光突然間籠罩在頭頂,燕拂衣聽見一聲驚呼,方才身邊的兩人已被彈開去,他抬起頭,迎著令人流淚的白亮睜眼。

是崑崙捫心台最嚴厲的刑罰,九重雷刑。

燕拂衣慢慢地、慢慢地,吁了一口氣。

果然是這個。

掌門不能讓他死,又不想讓他好好活,與妖族彼此劃分利益後給出的,果然是這個答案。

蕭風將妖族少主這件事,趕在掌門出關的時候捅出來,還真是為靈音法尊獻上了一份大禮。

沒有任何預兆或宣判,更不容一句抗辯,只有粗壯貫徹天地的雷電,經由巨劍接引,轟然落下。

「……」

被禁錮在高台中央的那道身影,整個被那電光穿透,重重一震,像一隻被刺穿雙翼的鳥。

鎖起燕拂衣雙臂的鎖鏈都被那巨力沖得嘩啦作響,鎖鏈閃爍起森嚴的劍光,牢牢收得更緊,將受刑者死死釘在原地,半分動彈不得。

高台之下,崑崙道宗的弟子們仰頭看著,劍峰所屬列為一組,那些平時喜怒不形於色的劍修們,大多勃然色變。

可問天劍尊鎮在最前端,面容冰冷,目光平靜。

沒人敢說一句話。

九重雷刑,九道雷劫,一道比一道快,一道比一道強,根本不給任何喘息之機。

刺目的光暈以高台為中心爆發開。

燕拂衣的身軀不受控制地細微痙攣起來,抑制不住的悶哼自喉嚨破碎地擠出,鮮血不斷從身上各處出現,又隱在深深的黑袍里,尋不得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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