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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的肢體只是自己費力地調整姿勢,努力將千瘡百孔的身軀支撐起來。

相陽秋起身,慢慢走到他最精緻的傀儡身側。

「相鈞實在很心急,」相陽秋的聲音恢復了那種滿不在意,「本來,本尊還有很多花樣想跟你玩。」

他頓了一下,發現這小道君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不同尋常。

那雙即使被籠罩在魔紋的控制之下,也總很冷靜,又深不見底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層水光。

相陽秋目光微動,發現他在看著自己手中把玩的匕首。

魔尊的眼睛便也垂下來,冷白的手指緩緩划過刀鋒,停留在手柄與鋒刃交接處漂亮的星月紋。

「怎麼,從沒想過,本尊也會愛上一個人嗎?」

他不憚於說起那件事,那不是失控帶來的恥辱,是他漫長生命中難得的亮色。

相陽秋像是突然來了點興趣:「你恐怕不知道,守夜人誕生的契機,便是天道的挑戰者心存裂隙——你是天道針對我所設的最後一道阻礙,恐怕就源於那一次動情。」

他看到那小道君微微顫抖了一下。

「很巧妙,」相陽秋輕聲說,「守夜人竟然勾引了我的孩子。」

他是刻意那樣說,想看到端方守正的青年面上閃過羞惱——魔尊不願承認,可他總很喜歡逗弄這個年輕的守夜人,卻又一直並不太捨得,對他上最酷烈的手段。

很可惜,相鈞打破了這種平衡,他不能再等了。

這最後一日,他只對自己的兒子保證過,他愛的人不會死。

相鈞總該學會長大,學會失去,或者說,學會不止靠祈求別人的憐憫,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你知不知道魔紋最大的作用是什麼?」

那雙瞳孔轉移到他身上。

相陽秋說:「小道君,你殺過人嗎?」

「殺過……無辜的人嗎?」

「我說過,人這一生之中,最特別的東西,就是『欲望』和『恐懼』。」

「凡所欲皆不可得,凡所懼皆會發生。小道君,在千百次輪迴中,你都始終未曾迷失,這很難得……但我,找到了你的欲望和恐懼。」

他們周身的場景,又忽然變了。

他們身處一片廣袤的雪原,凌空而立,天地間的一片蒼茫白色之間,只有一群小小的黑點,像踽踽而行的螞蟻,緩慢地行走在深雪之間。

若仔細看,便會發現那些被長長鐵鏈鎖在一起的人類身上,大多沾染血跡,有的人走路一瘸一拐,有的人哀叫著捧著斷肢,傷口被胡亂包紮起來,或生生暴露在呼嘯的寒風裡。

相陽秋說:「仙魔之戰後,延宕川被九觀聖封籠罩,這邊的魔族過不去那邊,那邊的人卻可以過來。」

「萬里延宕川,在當初那一戰,不知遺落了多少仙靈法寶,總有人願意為那些身外之物,不惜自己的性命。」

「其實人的生命,真的是蜉蝣一般渺小的東西,對不對?你如何護著他們,可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珍惜。」

燕拂衣順著他的手指,向下看。

「可惜他們不知道,或假裝不知道,」相陽秋愉悅地點了點,「我的部下無法從九觀聖封的保護下抓人,我可以。」

「只要他們被貪婪驅使,心懷僥倖,靠得足夠近。」

一道黑紅凜冽的魔氣從他的指尖飛出,精準地射|在那長隊人類中,為首一人的眉心。

那人連一生慘叫都沒發出來,便當場炸成了一蓬血霧。

人群發出絕望的騷動,有人崩潰地想要脫離隊伍,而魔尊就只是手指輕點,一道道魔氣就仿佛天空落下的雨,將所有離開隊伍的人統統抹除。

就好像狼在窺視驚恐的羊群。

「這都是本尊此去延宕川,抓回來的人族與妖族修士。」

相陽秋微微俯身,殷紅的唇貼在燕拂衣耳側,帶著冰寒的氣息,說出最殘忍的話。

「今日,他們都交由你來處決。」

空氣中憑空被拉扯出來一柄修長的劍,燕拂衣鬢邊滲出冷汗,他看見自己的手一點一點地抬起來,一直握住劍柄。

從第一次拿劍開始,他的手就極穩,可以站在飛流的瀑布之下,重複單一動作整整一日,都不會有絲毫變形。

可如今只是抬起劍,那一泓劍光,都顫抖得不成樣子。

「只是練練手。」相陽秋笑道,「再過五十年,九觀聖封一破,本尊便帶你去人間——你或許一日不願歸降,那便一日一日,由你,親手殺盡天下人。」

「到時,你還拼命守護的,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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