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溫柔地撫過燕拂衣已浸透冷汗的眉眼,將一縷飄散的髮絲別到耳後。
然後不帶一絲溫度開口:
「殺。」
……
人間,九觀樹下。
夜已經深了,但仍有一隊隊兵丁披堅執銳,巡邏在被圍起來的長長的川谷入口,他們手中拿著火把,將那一片地方照得亮如白晝。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散落的修士,或是高高飛在空中,或是警惕地盯著道路來處,一刻也不敢懈怠。
在仙魔之戰後第三年,由於延宕川過於混亂,時常有不明人口失蹤,大夏的人皇與仙門達成共識,各派人手,嚴鎮在這戰場入口處。
未經允許,不論凡人修士,一律不得擅入。
可即使如此,也防不住前仆後繼前來尋寶的人。
蓋因仙魔戰場中的好東西實在讓人眼紅,當時一切發生得太快,在魔尊的無差別攻擊下,不論是剛剛引氣入體的小修士,還是化神、合體期的大長老,都有在一瞬間隕落的可能。
而當時參戰的人們又太疲於逃命,沒人來得及帶走故人遺物,一直到現在,埋葬在川中的法寶,依然不計其數。
貪婪,永遠是最強的催動力。
人皇派來的守陣者,是近年來聲名鵲起的大夏戰神,幾十年來唯一受封的異姓王,攬劍王虞長明。
如今已經夜深,可這位榮寵正盛的王爺,並不在寢帳之中。
虞長明牽一匹黑馬,漫無目的地走在山坡上。
五十年過去,他的外貌沒有任何變化,看上去仍然是英俊神武的青年人,實力更是已經結成金丹,在戰場上百戰百勝,幫助王朝一統天下。
要說有什麼遺憾,大概就是與曾經肝膽相照的好友,漸行漸遠。
虞長明過去一直不明白,封鏽涯為何突然間對他冷淡起來,好像……好像是從那次在墨襄守城,小封莫名陷入昏迷開始。
那次醒來之後,小封一反常態,急慌慌地要去找他一直看不順眼的燕俠士,連自己的傷都全不在意。
對於自己在那一天的選擇,虞長明自問無愧,可在好友的追問下,又實在難以啟齒。
他心裡終究還是明白,自己的選擇,逃不開懦弱和恥辱。
但那時的虞長明逃避接受這個,封鏽涯著急上火,他最後不得不說出實情,還本能地為自己的行為,找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其實是心慌的,尤其是看見小封,那雙向來對他充滿熱情和崇敬的眼睛,突然間冷了下來。
封鏽涯問:「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他還問:「你對得起自己的名字嗎?」
那兩句問話,像一把劍刺痛了虞長明。
年少時的經歷,他只與小封分享過,關於在雪儀川救他一名的那白月光一般的劍客,關於被那人救下之後,他執意為自己改的名。
封鏽涯明明知道,那是他心中最不能觸碰的禁地。如今,卻用那來攻擊他!
虞長明很沒道理地就勃然大怒,甚至與小封大吵一架,說他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根本不明白迫於無奈,不明白權衡取捨。
就算他處在自己的位置上,也絕不可能做得更好。
然後他們就不歡而散,從此分道揚鑣。
小封臨走時,連一封信都沒給曾經的至交好友留下,他只是對不舍地挽留自己的老管家說了一句話。
他說:「虞侯會後悔的,你看著他,別讓他做傻事。」
最開始,虞長明覺得很不服氣。
他不明白他們那麼多年的友誼,曾經那麼志趣相投,他自問也是真心相交……怎麼一個莫名其妙的燕拂衣,就讓一切都改變了。
一個月過去的時候,虞長明開始反思。
他在想,小封那麼生氣,或許他的行為真的有失穩妥。
現在想想,確實很對不起燕拂衣,不管他從前做過什麼,在墨襄,他是真的竭盡全力,幫忙守住了那一城百姓。
或許他做的事,也稱得上一句恩將仇報。
兩個月過去的時候,虞長明開始想,是不是該跟小封道個歉。
他當時不該那樣說,小封是最赤子之心、堂堂正正的劍修,即使他處在自己的位置,其實也一定會有不同的選擇。
是他從小浸淫權術,思量太多,那一天,實在做得很不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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