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途,虞小侯爺已經知道,那柄又細又長的漂亮佩劍,名叫「吾往」。
真配他。虞小侯爺想,這樣一位劍客,天生便該手握這樣一柄劍的。
可除此之外,他沒能知道更多有關那個人的個人信息。
分別前的最後一天,劍君給了他們一袋銀子。
說來很難為情,當時他們確實已經捉襟見肘,即使逃脫殺身之禍,在外面都連一副藥也買不起。
錢袋子從雪白的衣襟中掏出來,與出塵的仙人那般不相配,確實虞小侯爺當時,最需要的東西。
「你的名字是長明。」那人的聲音清冷溫柔,叫著虞小侯爺隨口編出來的假名,叫得他滿臉在燒。
可劍君又說:「既然如此,希望你永遠如燈燭利劍,暗夜長明,為你的國家光照一切幽暗,斬盡蒼生不平。」
說完這句話,他便翩然轉身,迎上撼動山川般的巨獸,只留一個決然的背影。
那個人,那句話,那些錢,救了虞長明的命,為大夏留住了一夫當關的攬劍侯。
可虞長明長大以後,再反覆行過多少趟雪儀川,直到能認得那裡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條溪流,都始終沒有東西能告訴他,他年少心事中最明亮的一束光,是否還活著。
……直到今天,封鏽涯問他:
「守夜人名滿天下,你從沒聽過他本命靈劍的名字嗎?」
……
虞長明停下來,茫然抬頭,不知自己在無意識中,走到了哪裡。
大夏人都知道,攬劍侯不信命,先帝豢養的那些天師術士,在新帝臨朝,攬劍侯掌權後,全都被殺了個乾淨。
可虞長明在夜深露重的荒野中跪下來,用膝蓋砸出兩個小小的水窪。
他想:若天道要懲罰我心口不一,偽善懦弱,大可用其他方式,哪怕讓我刀斧加身,屍骨不存。
可為什麼要這樣。
為什麼要傷害一個最無辜、最善良的人,然後到了今日,才讓我驟然嘗到萬箭穿心的苦楚。
為什麼要讓我的報應應在他身上,為什麼要因為懲罰我這個毫不相關的人,讓他多受一次傷?
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和一個心心念念的人,被放在天平上的重量,當然不一樣。
可即使素不相識也不該那樣對待。
虞長明心裡本來清楚,清楚是清楚,不真正被刺痛的時候,就只會自欺欺人地道貌岸然。
他跪在地上,天空飄著寒露或雨絲,讓整個身體都呈現出被水浸透般的重量,像被粘在蛛網上的蟲子。
……不。
不是錯覺。
虞長明突然間驚覺,針刺一樣的恐懼在後背上無端生起,他本能地就地一滾。
一道劍光險之又險地擦過咽喉,卻只削斷了幾根髮絲。
……就好像,其實即使原本他不躲,也已經偏離開了要害。
虞長明穩住身體,直起身,這才發現,他周身的環境竟已完全變了,從深夜的荒野變成了一片雪原。
怎、怎麼會……
有人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你沒法永遠這麼堅持下去。」
誰在說話?
那聲音簡直就像從虛空中傳來,虞長明抬頭望天,只能看到茫茫淺灰色的蒼穹,雪花不斷飄落,充滿了整個視線。
在他不遠處,有一隊明顯是被俘虜的修士,被長鏈子串在一起,滿臉驚恐和絕望,好像毫無尊嚴的野獸。
虞長明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這裡的空氣中,靈氣稀薄到幾乎感覺不到的地步,卻到處充滿著濃郁的魔氣。
這、這是魔界!
他怎麼會突然到了魔界!?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魔紋深植在每一條經脈和血管之中,強行反抗魔紋,會讓你的身體時時刻刻處在被撕裂的痛苦之中……你總會有一瞬間心神失守,那是人類必然會有的生理反應。」
「只需要一瞬間,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堅持和反抗,就都沒有意義。」
那聲音輕柔,仿佛自帶著魔鬼般誘人的迷惑感,讓人不自覺便想要聽從。
虞長明動搖了一瞬,突然反應過來那聲音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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