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謝明薄手臂上的傷顯然不同,那繃帶下還藏著隱隱的血色,也不知是傷口裂開了,還是——
對方冷清的黑眸忽然毫無徵兆地轉向他。
「坐。」無比簡潔的一個字。
蘇間羅猶豫一下,拉開了離自己最近的椅子。季揚卻沒有立刻坐下,他從進屋起就在默默地觀察兩人,也不知是給包間裡的氣氛下了什麼判斷,粲然一笑,撂下句「我去看看他們到沒到」,然後光速退場。
包房內一時間只剩他們兩個,安靜得空調的聲音都格外聒噪。
謝明薄放下酒杯,平靜地看著他,「你可以開始吃了。帶你來這兒,不是讓你來喝酒的,我請人沒那麼多講究。」
他順從地摘下口罩,目光在豐富的菜色逡巡一圈,肚子立刻不爭氣地癟了下去。
居然都是他愛吃的菜!
要知道自從人類的地盤大幅縮水,大部分變異後的植物亞種都不能再食用,雖說糧食的基本供應不成問題,但蔬菜水果的品種數量可就大不如前了,很多作物他甚至只在網上和教科書上見過。
眼前這一桌子菜,雖然種類也不超出基地的供應範圍,但已經可以說是一應俱全了,他喜歡吃的東西都囊括其中,甚至包括——蒲公英。
蘇間羅盯著那盤格格不入的蒲公英炒雞蛋,整個人如遭當頭一棒,陷入了呆滯。
作為一種隨處可見的草本植物,實際上,它只是路邊任人踐踏的野草罷了。然而令人們意外的是,這株不起眼的野草並沒有變異出其它亞種,它受到輻射的影響非常小,但生命力依舊極度頑強,外觀上也沒有發生莫名其妙的突變。
和那些進入中高級輻射區就野蠻瘋長的同類不一樣,蒲公英始終潔白、輕盈、渺小,像一捧在指間流逝的清風。
這就是蘇間羅喜歡這種植物的理由。他喜歡它隱藏在柔軟外表下的強大,無論落入何種境地,它的本來面貌都不曾改變分毫。
因此,他有個許多人都不知道的嗜好,那就是享用蒲公英菜糰子……大多時候他會自己動手包,雖然不是什麼珍饈,但他同樣吃得很滿足。
現在算起來,應該只有他的精神體和伊莉莎白知曉了。被做成食物的野草就成了野菜,不是什麼非常美味的東西,食堂也不會供應,尤其在那些少爺小姐眼裡,這過於樸素的吃食壓根上不得台面。
所以,就算他帶到學校,同學們也不會認為他是因為喜歡才吃的,除非他特意強調——當然,完全沒那個必要。
問題是,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蘇間羅不信邪地夾了一筷子,裝作對它好奇的樣子,塞進嘴裡嚼了兩下。下一秒,熟悉的清香微微泛苦,順著味蕾將信號傳入大腦。
「……」
他儘量自然地抬起眸,打量對方的表情。謝明薄仍是那副冷淡的模樣,甚至沒在看他,兀自垂著鴉羽般的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上去莫名心事重重。
該不會——
「我知道你現在在腦補,但你先別腦補,」雪鴞及時地出聲打斷了他,「蘇間羅,你先填飽肚子冷靜一下!人一餓就是容易胡思亂想!」
一口鍋飛來倒扣在他的肚子上,青年輕微地抽了抽嘴角,聽從了精神體的勸告,開始埋頭苦吃。
這不能算作一個任務,因為他躺了整整四天,現在確實是餓了,而這些菜又非常美味,他都不敢想這一頓要花掉少將多少錢……甚至卡著他們抵達的時間上齊了一桌菜,這家會所的服務也是非同一般,他大概能理解這些人為什麼大老遠跑來四區開慶功宴了。
於是包間內的這幅光景持續了一段時間。位高權重的年輕人似乎在發呆,偶爾啜飲杯中酒液,直至飲盡,再自顧自地續滿;一旁的青年則默默地夾桌上的菜,吃相很規矩,簡直像個學生。
室內安靜得詭異,卻又有一絲和諧。
等他自覺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謝明薄方才回過神似的,烏黑的鳳眼朝著他瞥過來。
「飽了?」
蘇間羅點點頭,突然感到有些赧然。少將閣下就這麼等著他吃完晚飯……他是不是應該提前問一嘴對方吃沒吃?
謝明薄掃了一眼餐桌上的戰況,視線在經過那盤蒲公英炒雞蛋時明顯頓住了,隨即看著那個空空如也的餐盤,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
蘇間羅的內心瞬間警鈴大作。
他果然猜得沒錯,這人還在試探自己的身份,現在用這樣的暗示,八成是想要他自己攤牌,交代出當年的事故真相——
「你。」
謝明薄重新望向他,收斂了嘴角那一丁點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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