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踩到我……」
「很痛……」
前路的布偶越來越多。
雖不至於無處下腳, 卻嚴重影響了范意的正常前行。
每走兩步,便會有一隻沾了雨水的布偶滾到他腳邊。玻璃面又濕又滑,稍不留神, 就有可能摔倒, 或是踩在它們身上。
范意只得死抓住扶手, 終於明白工作人員引誘他來到此處時,為什麼要那樣笑了。
植物園的規則, 一旦下雨,所有人都將被驅趕離開。
但范意是VIP,能夠在雨里自由行動。
工作人員不可能沒察覺到他的身份。
它要的就是人在雨中舉步維艱,哪怕抵達頂部, 窺見的一角,也足夠他們收割生命。
范意沒有停下,他越走越高。
手機在這時不合時宜地震動了一下, 范意沒看。
雨越來越大,娃娃越積越多。
山壁上生長的植物,愈發茂盛。
這些植物都是由白色觸手演變而成。
照葉玫的說法, 在未生長之前, 它們被訛獸製成的真皮壓制, 若沒有雨水催生,觸手無法破土。
而令真正觸手生為植物的養料,是人。
人的血, 人的肉,死去的人的靈魂流下淚水, 滋養這裡的所有樹木。
形成這些樹木的觸手,究竟是什麼?
「不要……踩到……」布偶娃娃用腹部說。
「本來就……好痛……」
「不能解脫……」
范意很努力地避開這些布偶。
他的腳底不受控制在打滑,要把胳膊牢牢錮在欄杆上, 才能穩住身形。
還不能低頭。
遠些的還好說,有幾隻布偶滾得近了,他根本無法隨時注意到它們的動向,時間一長,難免左支右絀。
布偶哭個不停,很安靜地流著淚水。
這種設計,明顯在逼他低頭。
他只得煩躁地去做自己最討厭的事——努力地觀察著上坡每一個布偶的滾落軌跡,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能放過,估算著速度,根據混在雨點裡的微弱動靜判斷身側布偶的位置,慎而又慎地避開。
說起來,這些布偶的身上大多缺斤少兩,偶爾也有完整的,可滾落了這麼多隻,獨獨沒有一隻布偶娃娃斷過腿。
懷著滿腹的猜想,范意一步一步,如履薄冰,終於抵達山的頂部。
至此他終於明白,這些娃娃從何而來。
他依舊站在玻璃上,不再繼續前進,近在咫尺的山頂中央栽種著一棵巨大的樹木,幾乎夠到高天,樹蔭能遮蔽整個山頂。
不可以踏足。
光是站在這裡,范意便覺得自己的力氣在被這棵樹抽取,供其自由生長。
為此他往旁邊繞了幾步,儘量貼住棧道的邊緣。
他無法回頭,沒有這樣便宜的事情。
范意在套話時,問得很明白。
既然過來的路只能沿著順時針行走,那麼他現在所處的這條路,大概率也只能以逆時針的方向不斷往前。
樹木周邊的土壤是沾滿了血腥味的棕紅,泡在雨里,氣味就令人作嘔。他幾乎能看到埋在樹邊的,破碎的血肉組織,人的手指、牙齒。
經由樹木的「血管」脈絡,延伸成為養分,餵養著這棵參天大樹。
它會開花結果。
樹的半邊生著白色的花,另外半邊,結滿了各種各樣的布偶娃娃。
驚雷劈下,布偶娃娃紛紛從樹上滾落。
「不要……」
范意手中的布偶聲嘶力竭地發出極微弱的聲響,在如瀑的暴雨里,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不要……看我的屍體……」
「求求你……」
「不要看……」
哪怕明知道自己這樣做無濟於事,范意依然在聽到這話的同時,用食指擋住了布偶的眼睛。
他快要吐出來了。
空氣里的氣味,嘩啦啦往下掉的布偶,連雨也一樣,污染開始侵蝕他。范意卻只能抬頭迎接著,雨滴砸著他的臉,滲進去又酸又澀。
范意用盡力氣抵抗著此處的污染,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他撐著棧道的欄杆轉身,向著遠處眺去。
遠處的景象並不模糊,哪怕雨水織成薄幕。
這座山,再加上身後的樹,是整個植物園區最高的地方。他不必低頭,所有景觀也能盡收眼底。
范意看到了滑草場。
【這裡沒有滑草場。】
那原本應該是旋轉滑梯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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