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修予垂眸,見他表情陰鷙,無所謂地笑了笑,換了話題:「為什麼是沈行舟?他既不懂你,性子又太過軟弱,實在…並非良配。」
林鹿輕輕吸了一口氣,沒有正面作答,而是無不尖銳地反問紀修予:「是否我答了這次,乾爹就會高抬貴手放我離去,今後橋歸橋、路歸路,各為其主呢?」
話說得隱晦,但那涼薄的語氣簡直是將過往多年的血淚、野心與仇恨一併赤.裸裸擺上檯面,幾乎等同是與紀修予當面宣戰了。
紀修予同樣了解林鹿,知曉他這次鐵了心割席斷義,摻了些衝動,更多卻是他的那些所謂盟友帶來的底氣。
他苦心經營父子關係一場,終究是到了養虎成患的地步。
「是呢。」紀修予笑著拍拍林鹿肩膀,只一下,便被後者不動聲色地躲了去。
林鹿心裡清楚,紀修予這般懷柔,反常舉動絕非他良心大發、意識到自己在林鹿身上製造的罪行,繼而試圖彌補挽救與林鹿的關係。
只會是一種可能,那便是紀修予容忍林鹿小動作不斷到了極限,又不忍太過暴力地摧折掉自己親手養成的利刃,妄圖試探林鹿口風,探聽是否留有轉圜餘地罷了。
可無論是因緣還是立場,兩人之間關係只會如慢性毒藥般漸漸走向不死不休。
得到紀修予肯定回答,伴著沙沙足音,林鹿的聲音淡淡響起:
「無有原因,非他不可。」
紀修予挑了眉,顯然對這樣明顯敷衍的說法不甚滿意。
而林鹿垂著眼睫,知道此時或許是最後一次與紀修予和平相處,只得耐著想了想,自嘲地輕笑一聲,又道:「說來,還不是你將我馴成缺情少性的怪物,林鹿是什麼樣的人你再清楚不過,又何必問這種問題…來羞辱我?」
「只可惜你的手段我早已領教,問出這樣可笑的問題,辱沒的只會是你自己。」說罷,跨過一道門,林鹿站定原地,不再隨紀修予前行,遠處神武門已遙遙可見,城門上站著手持火把站崗的黑袍錦衣衛。
紀修予定定回望了林鹿幾息,復又將目光投向前路,宮燈的光搖曳在他眼眸中,更顯此人捉摸不透。
「鹿兒,若你願意……」
「我不願。」林鹿幾乎瞬時就打斷了他。
紀修予終於收了一直掛在臉上的淺淡笑容,回身瞬間探出手去,牢牢扼在林鹿脖頸上。
「鹿兒啊,咱家耐心有限,」紀修予收緊手掌,冷道:「非得這樣才能『請』你聽咱家把話說完麼。」
「呵…呵呵…」林鹿艱難喘著氣,兩隻手下意識攀著紀修予持續發力的手臂,儘管是這麼一個狼狽的形容,可他的雙眼卻在朦朧夜色中亮如點星,唇邊彎成戲謔的弧度:「來…不妨現在就,殺、殺了我……?」
多久無人敢如此放肆地當面挑釁了?久到紀修予自己都記不清,不願憶起的過往距今已久,久到仿佛就是上輩子的事一般。
「你找死?」紀修予氣極反笑,手下不再收著力氣,林鹿立時失去呼吸的權力,瀕死窒息感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那張姣好姝容很快漲滿不自然的潮紅。
然而直到死亡的恐懼臨近,林鹿始終強撐著維持上翹著的嘴角,正是這一景象刺痛了紀修予的神經。
只可惜紀修予的殺心終究是起得太晚。
「住手!難不成在這皇城之中、當著本宮的面,紀掌印就膽敢戕害人命嗎?!」
兩人身後傳來女子斷喝,一道嬌小的人影從旁巷道閃身而出,一步步朝這邊走來。
待看清來人樣貌,紀修予收回手臂,不咸不淡施了一禮:「原來是靈妃娘娘。」
驟然湧進口鼻的空氣激得人嗆咳不已,林鹿踉蹌到宮牆邊上,一手扶牆,另一手按著胸口,難以抑制地大口呼吸著,嘴中嘗出鐵鏽似的腥味。
倉幼羚幾步上前,隔在林鹿與紀修予之間,紀修予見狀為全禮數後退幾步,面上很快浮現出他一貫寫意的笑來。
「天色甚晚,靈妃娘娘不留在宮中侍奉聖上,到此處做什麼?」紀修予開口。
「本宮去哪裡、做什麼,想必用不著紀掌印費心惦記,」倉幼羚滿臉戒備擋在林鹿身前,「倒是或許應該問問紀掌印,背於人後欲對陛下看重的臣子行不軌之事,紀掌印可還把大周律法、當今聖上放在眼裡?」
從昔日蒼族公主、今朝誤國妖妃口中聽到「大周律法」幾字,紀修予著實沒忍住露了個笑。
這副陰惻惻的笑容任誰看了都只會覺得心裡發毛,恨不得立時逃離此地。
林鹿喘勻了氣,直起身來,幾步繞過倉幼羚直面紀修予,雖未言語,可林鹿眸光晦暗,仿佛暗潮湧動,隨時都會將眼前盯視之人吞沒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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