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氣沉沉、萎靡不振、苟延殘喘的,老頭。
崔玄成緩緩蹲下,抱住醉意上涌的頭顱。他願意付出一切來換一口酒,但他卻很清楚,自已早已身無長物。
除卻刺史的虛名,他還剩下什麼呢?
那雙從前牧民一方,幹勁十足的雙手;那雙曾經預見許多轉折點的眼睛;那張曾在春日宴上力壓群雄的唇舌……一切的一切都變得奄奄一息。
「像是那隻銅錢被偷偷換成石子的金魚袋。」崔玄成混亂地想,「到底是什麼時候被換掉的呢?」
「扔到哪去了!」他哀嚎道。
「半夜三更,不睡覺啊!」深巷中有人怒吼一聲,接著是木門被重重關上的「哐當」聲,整條巷子陷入更濃重的黑暗。
他曾經被先帝邀入宮宴,同各大世家貴族推杯換盞。崔玄成這個名字曾被多少人邀為府中座上賓。
「何以……至此?」他扶著酸痛的腰直起身來,忍住喉頭的腥甜,將發冠扶正,捋著唇下稀疏的鬍鬚,試圖裝出從前那目空一切的模樣來,走在低矮的房屋之間。
月光下落,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崔玄成回過身去,來尋他的是府上幕賓,河東兗州人,名叫鄒允,是崔玄成從前在閬京的同窗。此刻他正提著燈,快步向著崔玄成走來。
「大人,您怎的又喝這樣多?」鄒允攙扶住他,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錢被偷了。」崔玄成接過燈籠,撇嘴委屈道:「魚袋也丟了。」
鄒允嘆一口氣,「丟了再換新的不就成了。秋夜裡涼,大人小心被風吹壞了腿。」
「那是我最後一個魚袋了。」崔玄成腦中天旋地轉,胡亂說道:「我在閬京的最後一點東西都剩不下……」
「大人,您糊塗了。」鄒允架住他的胳膊,緩聲道:「方才來消息,說是太子殿下已經穿過首陽穀,不日便要抵達變州了,讓他瞧見您這個樣子多不好?」
說及此,崔玄成終於清醒過來一些,「我知道。可是,可是……」
「您擔心千子坡的山匪,是不是?」鄒允接道。
「呸!」崔玄成氣道:「那一山窩子的流寇匪徒,變州如今叫他們欺負的稅都交不齊,我有何顏面對太子殿下?」
「千子坡那伙人成日裡就盯著我們變州的糧倉看,稍稍有點起色全叫他們給搶走了!誰知道他們中間有什麼人,那上報朝廷的奏摺是一封都送不進去!」語罷,崔玄成跺了跺腳,繼續道:「我眼睜睜看著他越做越大,真是心裡越急越沒用!」
鄒允試圖插話,「大人,您聽我……」
「我看千子坡那伙人再這麼做下去,那王秦岳遲早要成我們北谷的地頭蛇、土皇帝!」崔玄成越說越起勁,「恨就恨咱們谷東沒有軍,全是群只會讀書的軟蛋子,顥州還好一些,王秦岳不敢去招惹龍骨關,咱們變州和玄州就慘了!自從兩年前洪水衝垮糧道,朝廷遲遲不批銀兩下來,咱們變、玄兩州還真就成了他王秦岳的糧倉了!有事沒事就要過來搜刮一番……」
「大人!」鄒允終於忍無可忍,大聲打斷道:「大人,您喝酒真是誤事!方才我不已經同你說了,太子殿下將要過來?」
「那又怎麼?殿下來了看到我這變州一片狼藉……」崔玄成猛地一拍腦門,「啊!那咱們變州不就是有救了?」
「是啊!」鄒允扶著崔玄成慢慢道:「太子殿下一來,不就成了我們變州的『兵』了嘛!有殿下在此坐鎮,那王秦岳還敢造次?」
「這……」崔玄成皺眉道:「可王秦岳可是從山頭真刀實槍拼出來的,太子殿下自小養在閬京,哪裡應付的了。」
「崔大人!」鄒允晃了晃他,似乎是想將他腦子裡那點糊塗蟲全都晃出來,「哪裡真的需要太子殿下領兵打仗!太子得知了此事,那陛下定然也會得知此事!若是太子殿下修書一封,路上還敢有人截他的信不成?」
「……是哦。」崔玄成終於戰勝美酒的侵蝕,打起精神,「那咱們快些回府,早早將宴席上的菜品備好,殿下一來便能吃上!」
鄒允笑著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
第29章
變州變州已然倉廩無積,市廛蕭條,無……
第二日,太子一行人便已到了變州城下,崔玄成大開城門,喜慶洋洋地迎人入內。他原想請呈酒席,卻被巡查官周言擋下了,說殿下一路舟車勞頓,定是咽不下什麼,準備一桌家常菜,清清淡淡的便好。
葉簾堂換好衣裳,在外院小亭下坐著等。抬眼看見周言緩步走來,笑了笑,問:「方才我見崔刺史邊上還站了個人,他是誰?」
「鄒允。」周言低頭將腰上掛著的玉墜穗子理順,「是崔大人的幕賓,溟西兗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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