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優雅地站起身,朝趙銘恩走過去。娉娉婷婷的絕色美人,哪怕在黑燈瞎火的小樓里,依舊走出了迤邐帝台的況味。
趙銘恩低垂腦袋,只覺鼻端香風浮動,眼梢里有華美的錦衣寸寸迫近,他當然不怕她,可情勢當前,還是步步後撤。
他退一步,越棠進一步。終於退到窗邊了,趙銘恩不得已停下腳步,啞聲抗議,「王妃......」
「你躲什麼?」她端詳他罕見的失態,聲音慵懶又滿足,「本王妃賢名在外,對下人最是寬和,親自為你上藥,也是想你臉上的傷快些好起來。」
趙銘恩心中萬馬奔騰,無奈地閉上眼。當日在鄞州遭人暗算,命懸一線之際是睿王挺身而出,以性命換得他的一線生機。他是眼睜睜看著睿王斷氣的,睿王臨到頭最後一句話,是托他看顧這位新婚的王妃。
「她是個可憐人,嫁給本王......無辜受罪......亭之,你去王府躲一躲......順便......看顧她周全......」
他吊著最後一口氣終於躲進了睿王府,等養好身體,便開始留意新寡的睿王妃過得好不好,在京中可有受人欺負。先前只聽見王府下人零星議論,說王妃性情柔弱,鎮日以淚洗面,太子知道後也憐惜,可他治不了傷心,只能待歸位之後對她多多加尊榮,總算也不枉王叔的囑託了。
直到近日陰差陽錯的幾回照面,太子方驚覺,王叔臨終前仍覺愧對的「可憐人」,竟是這樣一副嘴臉!
怎麼辦?王叔的遺願不可違,這「可憐人」是他一輩子的責任。
他默想王叔的音容笑貌,終於平復下心情,睜眼道:「奴今日勞作了一天,尚未洗漱,王妃不宜離奴太近,免得污了口鼻。」
越棠「唔」了聲,「午時我瞧見你了——怎麼樣,讓你伺候花草,還習不習慣啊?」
提及此事,趙銘恩倒有疑慮,斟酌問道:「午時與王妃同行的那位大人,王妃與他相熟?」
「你打聽這個做什麼。」越棠很意外,「這與你何干?」
干係太大了......這個區區六品的宋希仁不簡單,這是他在出事後無數難眠的夜裡,逐漸得到的一個結論。可裡頭有太多的辛秘,沒法與她詳說。
趙銘恩只能泛泛道:「王妃還是與他保持一些距離。」再多的話,就不是他一介馬奴該說的。
「你讓我同他保持距離?」越棠直揚眉,饒有興致問,「人家是六品朝奉郎,領翰林院知制誥,陛下跟前都能說上話的人物。你一個奴才,倒看他不順眼嗎?」
「王爺他......薨逝未久。」情急之下,趙銘恩只能想到這個爛藉口,「王妃若此時與京中官員走得太近,難免遭人閒話。」
越棠「嗤」地一笑,「多謝你為我著想了。但不必了,宋大人是陛下親封的弔祭使,全權負責王爺一應後事,我與他來往是理所應當的。趙銘恩,你只管操心自己的事,想想怎麼讓你這張臉快快恢復原本的面貌吧。」
說這些話的時候,兩人還保持著很近的距離。越棠今晚氣焰高漲,連帶個頭都仿佛見長,所以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同趙銘恩站這麼近,愈發凸顯出兩人身量的差距。
即便他弓著腰,她的視線都只能平及他胸膛,要觀察他臉上的傷疤,須得高高地昂起頭顱。月光透過檻窗灑滿他半邊側臉,白日裡鋒楞畢現的五官,此時籠上一層絨絨薄霧,山水清幽,無邊俊秀。
有那麼一剎那,越棠幾乎想伸手去戳戳他的臉頰,驗證一下手感是不是真如看上去那般光致。
不過越棠沒能如願。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眼神出賣了心聲,趙銘恩瞥她一眼,隨即往邊上邁了步,迅疾地從她手裡抽出那隻小玉瓶,再次謝恩。
「奴謝王妃的賞賜。夜已深,奴請王妃及早回房歇息。」
今晚將他逼入牆角,越棠一廂情願地認為算是個開門紅,為她馴服他的征程打下了良好基礎,那是不是親自上藥,也就無所謂了。
她眼波一漾,說行吧,「好好上藥,等你這道疤好全了,我看你還能找什麼藉口不隨我出門——五月初三那日,我要護送睿王殿下的靈柩前往鍾壽山,京城此去皇陵路遠,我會吩咐管事把你放進隨扈人員中,你若再推脫就滾出去,王府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末了又想起什麼,刻意添上一句:「宋大人也會一同前往喔。」
王叔的靈柩......宋希仁......
趙銘恩再心底嘆息,終於沒再反駁。
「好奴才,這才對。」
趙銘恩僵硬的肢體中寫滿了抗拒,越棠怎麼會看不出。但她不在乎,口是心非不要緊,她除了金錢和時間什麼都沒有,人生還剩那樣長,遇上這麼一根難啃的骨頭,時不時拿出來馴一馴、逗一逗,誰說不是種樂趣呢!
越棠此來的目的達成了,抬手撫撫髮髻,釵環齊整,便準備離開。因兩人站得近,抬手間寬廣的衣袖甩在了他臉上,越棠「呀」了聲,歉然沖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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