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紗被人輕輕挑開,進來的人一身珍貴的貂絨大氅,束髮高冠不是閻妄川是誰?他竟然還騰出眼睛在他肚子上掃了一眼,閻妄川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臉頰,又看了看他手邊的酒罈就知道喝了不少,他緩緩走近:
「白日在演武場不是頗為意氣風發嗎?怎得剛進了府飯也不用就灌起了酒來?」
殷懷安往身邊的柱子上一靠,微微揚眉:
「要來一口嗎?」
剛說完他想起什麼又將酒壺收回來:
「算了,你身上還有傷。」
卻不想對面的人扯過了他的酒壺就灌了一口下去,閻妄川過來扯起了殷懷安:
「這寒冬臘月的,也不怕涼啊,想喝酒好歹攏堆火烤烤,隨我回院子。」
殷懷安喝了不少,但是心中有數,上次是喝的太雜所以多了,今天就喝了一種,最多有點兒上臉,並沒有喝醉,他跟著閻妄川回了院子,就聞到了烤肉的香氣:
「烤的什麼?」
「野兔,下午北郊大營的人過來述職,提了兩隻,正好今晚烤了吃。」
殷懷安看了看那已經被架在烤架上的兔子,有點兒刑啊,要是他沒記錯,一隻野兔判三年呢吧?
閻妄川猜到他有心事,揮手讓院子裡的侍從都下去了,連喜平都沒有留下,他親自坐在了那炭火旁,殷懷安喝的身上熱,手卻冷,也坐在炭火旁邊烤著手。
閻妄川一邊翻兔子,一邊側頭出聲:
「人都下去了,現在沒外人,說吧,怎麼了?」
殷懷安想起自己的心思還有些彆扭:
「沒怎麼,就是突然想喝酒了。」
「那群小子也算是被你折服,難道是下午又生了什麼事兒嗎?」
殷懷安看向身邊的人,他前一日剛和他說了有本事的兵都刺頭,今早又跟著他一塊兒去了演武場,但是卻自始至終沒露面,現在又說那群小子被他折服,所以他去演武場就是怕自己搞不定那些刺頭兵吧?後來看著他有法子才放心回府的?
閻妄川割了一隻烤好的兔前腿吹了吹,待不燙手了才遞給他,烤肉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
「喝了一肚子的酒,墊墊。」
殷懷安沉默的接了,閻妄川看著他這一腦門的心事,不指望他言語,自己出聲:
「你且放心,軍中將士比之朝堂上那些舞文弄墨的相爺們其實簡單的很,今日你那番言論是將他們當做了軍中的勇士相待,那一等一的軍械賜下去,他們會對你感恩,你露的那一手也讓他們知道他們日後效忠的並非庸才,日後,這些人會是你的臂膀。」
他這話剛說完,殷懷安驟然抬頭,眼底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了一般,聲線帶著酒後的沙啞:
「可是我卻並未將他們視作臂膀,知道我給他們一等一的武械的時候在想什麼嗎?」
閻妄川看了過來,殷懷安自諷地出聲:
「我在想這些人是在能征善戰的黑甲衛中都能拔得頭籌的人,如今有這些大梁最好的武械加持,來日在戰場上一換二十,總是能換來的吧?你看,他們才第一天跟了我,我卻連他們死了能換多少洋人首級都想好了。」
院子裡寂靜了片刻,只留下了兔子滴下的油落在火炭上的刺啦聲,閻妄川倒了一碗酒,和他手中的酒盞撞了一下:
「有一句話你應當聽說過,慈不掌兵,但是我卻不這麼認為,為將者的慈與常人不同,因為一位統帥的眼中不能光有將士,更要有百姓,要有身後的土地,家國,沒有一場戰爭是不需要流血犧牲的,掌兵者能做的就是要用最小的傷亡換得最大的勝利,即便迫不得已犧牲了將士的性命,也要讓他們死得其所。」
今日沒有風雪,天上高懸了一輪明月,清亮的月輝映在閻妄川的雙眸之中,殷懷安恍惚間想起了那日的大沽港上面對滿地屍骨的閻妄川,他沒有普通士兵的崩潰,悲憤,他的面容始終冷沉如水,他就那樣身著一身血色的鎧甲穿過屍山血海,一個一個辨認著每一個人的面容,動作輕柔地幫他們整理著衣襟。
他不心痛嗎?肯定是心痛的,只是他將為將者的慈掩藏在了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因為他不能將所有的心神都放在為逝者而悲切上,他還需要打起精神守護身後的江山,百姓。
殷懷安吸了一下鼻子,用碗又撞了一下閻妄川的碗口:
「我明白這個道理,就是今日有點兒感慨罷了,這酒喝下去,一會兒我那點兒慈悲就都隨著尿尿出去了。」
他不是那等死了蚊子都要悼念半天的性子,只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清平世界待久了,需要重新適應一下這外敵來侵,風雨飄搖的大梁罷了,原本他也只給了自己一晚上的時間,一晚上用來感慨,脆弱,e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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