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吳老闆家的兒子啊,」陳寶鑫道,「他們家院子的門也是他給我開的,我,我也沒想到這算是入戶盜竊......」
「當時為什麼沒跟警察說這些呢?」祖喻問。
「我不想讓他們覺得我怕了。」
祖喻:「......」
如果真如陳寶鑫所說,那麼這個案子根本就沒有移送審查的必要,只要吳焰願意出面證明這一切只是他和陳寶鑫開的玩笑,並且能與吳老闆達成和解,那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可不知為何,祖喻心裡總覺得有些隱隱不安,似乎還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坐在從看守所回縣城的班車上,祖喻想了想,決定明天親自去吳老闆家一趟。
回到村子裡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推開布鏽的老舊鐵門,走進那個一年多沒回來過的破舊小院,院子裡唯一的一盞白熾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壞了,黑燈瞎火顯得更加落魄。祖喻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抑著心裡的不適往裡走去。
都說什麼近鄉情怯,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祖喻情怯是真的,但絕不是因為他懷念這個地方。雖然他也才大學畢業剛一年,但自從過了實習期以後,他幾乎每個月都有按時打錢回來,儘管不多,但修個大門換個燈泡總還是綽綽有餘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打回來的那些錢都他媽花哪兒去了。
窗戶里窗簾嚴嚴實實地拉著,透出昏暗的光線來,裡面卻靜寂無聲。祖喻走進屋,迎面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他姐。
祖葉剛從廚房走出來,因為常年幹活而總是通紅的手裡端著一個洗乾淨的大鐵盆,忽然看到一年多沒見的弟弟,她也不禁愣了愣,而後很快走上前來,輕聲道,「還以為你已經回A市了呢,吃飯了嗎?」
家裡此刻還飄蕩著沒散盡的飯味兒,這個點肯定是剛吃過飯。
祖喻沒吃飯,他哪有時間吃飯?但在這樣死氣沉沉的氣氛里他也吃不下什麼,並且也不想讓他姐為了他再單獨做一頓,所以平淡地告訴她:「吃過了,不用管我。」
祖葉點了點頭,本能地往裡屋看了看,眼神中帶著憂心和無奈。祖喻拍了拍她的肩,用口型輕聲跟她說「沒事兒」,然後徑直往屋裡走去。
祖喻和他姐感情還是很好的,說句心裡話,祖喻覺得他姐是他在這個破地方唯一放不下的人。他們家向來重男輕女,連對姑姑家那個二貨表弟都比對祖葉上心。從小到大,菜里的肉是祖喻的,新買的鞋是祖喻的,夏天的雪糕是祖喻的,但凡家裡有什麼好東西都是給祖喻的,就算多一份兒,也是給姑姑家的陳寶鑫。從小到大祖葉受的委屈數不勝數,有時候連祖喻都為她抱不平。
祖葉比祖喻大四歲,高中畢業後就直接進了縣城的糖果廠工作。那一年,當祖葉在飯桌上平靜地說出自己在糖果廠找了份工作的時候,他媽誇她懂事,他爸覺得很好,只有祖喻神色怪異,呆呆地問她:「你不去上大學了?」
祖葉平靜地給他夾一筷子菜,說:「早點賺錢挺好的。」
那頓飯祖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吃完的。吃完飯,祖葉去廚房刷碗,祖喻追著她跑去廚房,紅著眼在她身後站了半天,啞聲說:「你是不是因為我才不去上大學的?」
祖葉說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去!」祖喻不管不顧地大聲道。
「家裡哪有錢供兩個大學生?」祖葉有點好笑地看著他,而後垂下眼,若無其事地說,「我早點出去賺錢,還能給你攢點學費。」
祖喻說:「你去上大學吧,我出去賺錢。」
祖葉冷靜地告訴他:「你沒滿十八歲。」
那似乎是祖喻人生中唯一一次那樣明知故問撒潑耍賴,他說:「我不管 ,你要是不去上大學,那我也不去了。」
祖葉抬手給他擦了擦眼淚,笑說:「咱倆誰上大學不都一樣麼?反正你學習比我好,以後有出息了你養我。」
其實祖喻知道祖葉為什麼不去上大學,也不是真的有勇氣輟學去打工,但那一刻他還是那樣說了。或許是因為知道祖葉會說出這樣讓他感到心安理得的話,或許是藉由這樣虛假又沒什麼意義的抗爭來獲取一些良心上的解脫。那是他打從心底覺得自己最醜陋懦弱的少年時刻。
哭鬧完,謙讓後,祖喻還是如計劃一樣去了縣裡的重點學校讀高中,祖葉也去了縣裡的糖果廠做一線包裝工。每個月發了工資,祖葉都會買些小菜和水果送到祖喻學校給他改善伙食,只是她塞給祖喻的零花錢總被祖喻以各種方法偷偷塞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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