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湄幾經掙扎,終是喊住她:「等等。」
溫敏如腳步一頓,停在六角亭外。風吹園林,松濤陣陣,她聽見辛湄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先前說,你與謝不渝私下見過面了。」
「是。」
「那你知道,他這次回來是為什麼嗎?」
風聲窸窣,滿階黃葉飄飛,掠過繡著折枝花紋的淺緋色官袍,溫敏如淡聲:「他回來,不是奉詔受賞嗎?」
「敏如,以前你我關係並不親厚,但是這幾年來,我們在永安城中互相扶持,患難與共,我是真心拿你當朋友。你若有事,可以不瞞我嗎?」
溫敏如伸手撣落衣袖上的枯葉,纖睫一垂,掩住眸底波瀾:「自然。」
辛湄莫名泄氣,哀然一笑:「尚食局正是忙的時候,你去吧,我不叨擾了。」
溫敏如欲言又止,似想回頭看她一眼,然則辛湄已走下六角亭,毅然從她身旁擦肩離去。
秋風肅肅,滿園枯絮飄零,碾落成泥。
*
辛湄離開皇宮後,沒有回長公主府,而是去了一趟大理寺獄。今日她向辛桓求來的恩典是特赦平儀長公主。
已是日暮,滿目殘陽,巍峨的衙署大門逆著光聳立在兩座石獅後,平儀長公主被一名衙役領出來。數日囹圄之災,已磨盡她的光華與銳氣,即使從頭到尾收拾過了,整個人依舊罩著沉沉死氣,容色枯黃,雙目無神,仿佛行屍走肉。
看見車上的辛湄,她那雙木刻似的眼睛才一動,閃過震驚,似乎不信。
「我既然承諾過六姐姐幫你一次,自會言出必行。」辛湄坐在車內,坦然道。
平儀長公主眼圈一澀,霎時百感並至,慚愧無地:「……多謝。」
辛湄看她少頃,道:「六姐姐出事後,崔家派人從深州送了信來,說是崔十二郎與六姐姐婚後不睦,六月初,你二人便已協議和離。他們還送了崔十二郎的那一份和離書過來,上面有崔家家主的署名和深州府衙的官印。」
平儀長公主聽罷,先是一怔,旋即慘然失笑。辛湄從那笑聲中聽出怨憤與悲涼,想起關於她婚後被夫家冷落的諸多傳言,猜是不假。據說,那崔十二郎處處留情,婚前便偷偷與通房生下了庶子,至於婚後,就更是無所顧忌,狎妓納妾不算,私下更以「無後」為由,動輒對平儀惡語相向。如今,平儀被捲入淮州大案,禍及崔氏一族,他不想著幫襯一把,反倒是著急忙慌地送了和離書來,這急於跟平儀撇清關係的架勢,著實是令人齒冷。
「沒錯,我與那畜生已經和離。」似被舊事刺痛,平儀目眥發紅,切齒道。
辛湄道:「六姐姐與崔十二郎的婚事乃是先皇所賜,論理需由今上首肯,方能解除婚姻,光憑崔家出示的和離書是做不得數的。」
平儀長公主微震,瞳孔似有驚恐一閃而逝:「官府既已蓋章
,緣何做不得數?父皇當初把我嫁進那狼窩中,已令我脫一層皮,難道非要我熬死在那兒嗎?!」
辛湄神情微凜,看出事態有異,便先道:「那六姐姐以後有何打算?」
平儀長公主被問住,僵在瑟瑟秋風中,宛若無根飛絮。
所謂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大抵如此。辛湄垂睫,思忖道:「若不介意,不如先在我府上小住幾日,待中秋入宮赴宴,再聽聖上安排。」
平儀長公主嘴唇發顫,曾幾何時,她才是高高在上,予人照拂的那一個,如今風水輪流轉,不過數載,無依無靠,寄人籬下的那個人就變成了她。
辛湄看她一臉彷徨,難藏畏懼,失笑:「六姐姐放心,我不會報復你的。」
平儀長公主更感窘迫,咬著下唇,形容狼狽。
「上車吧,前面是瓊珍閣,你以前不是很喜歡那一家的首飾嗎?難得回來,一起去逛逛罷。」
*
馬車踏著殘陽走過長街盡頭,拐入東平街,趕在夜幕垂落前抵達永安城最有名氣的銀樓——瓊珍閣大門前。
銀樓做的多是貴女的生意,白日最是熱鬧,入夜後,主顧
寥寥。辛湄一行抵達時,閣樓內已快人去樓空,卻有一輛馬車從東平街另一頭駛來,與他們同時停在瓊珍閣大門外。
辛湄下車,看見從對面車上走下來的人,赫然一愣。
來人頭戴烏金冠,身著玄色翻領胡服,腰束雕花板扣金帶銙,從頭到腳黑得徹底,冷不丁出現在視野中,猶似閻王造訪,令人心魂一顫。
平儀長公主從後方下來,認出來人,亦是微訝,轉念思及辛湄與他的關係,識趣道:「我先進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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