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帆:「丈人老當益壯。」
「你不必安慰我。人究竟老沒老,別人說說了都不算,只有自己心裡清楚,」王存搖頭,「老夫告訴你這些經歷,你怕是會在心裡想,自己定不會重蹈覆轍,對吧?」
宋千帆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一代代人都是這麼想的,我何曾又不想收復山河十四郡,成就不世之功業?這個念頭四十多年來,每一個日夜都在我這裡盤旋,」王存用力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咬牙道,「甚至比你強烈百倍!千倍!!!」
「因為那裡是老夫出生長大的地方!是老夫的故鄉!!!」
他的臉頰漲得通紅,頸側青筋突突直跳,宋千帆嚇得趕緊起身給他倒了杯茶:「丈人,我明白您的心情,您喝口茶慢慢說,不著急。」
「不,你永遠也不會明白那種感受。」
王存苦笑著婉拒了茶水,長嘆一聲。
「屹人的軍隊攻破城池那天,我親眼看到我的舅舅從城頭上墜下,渾身插滿箭矢,沒來得及逃走的大夏權貴們,上至八十老人,下至三歲小兒,都像豬狗一樣被鞭打被屠殺,還有那些平民的女兒,也被扒光衣服丟到軍營里……」
王存哽咽了一聲,說不下去了。
宋千帆恨聲道:「屹人果然野蠻,與畜生有何兩樣?」
但他又不禁疑惑:「既然您與北屹有如此血海深仇,為何不願朝廷出兵,報仇雪恨?」
「因為這樣的野蠻人,我們大夏的軍隊打不過,」王存平靜道,「大夏和平太久了。」
「大夏建國之初,太祖厚待民兵,下令服三年兵役可抵盜竊等輕罪,商人子孫從軍,可免全家稅一年。」
「這是個好政令,可惜數百年過去,早已不合時宜。」
「時至今日,軍隊層層剝削,武備廢弛,下級軍官大多是民間盜寇和地痞,中層則是投機倒把的商人後代,且大多是家中不受寵的庶子。這些人唯利是圖,欺軟怕硬,只知道給上官拍馬屁賄賂送禮,真要上了戰場,溜得比兔子還快。」
王存看著宋千帆:「而且我說的這些,還算不上什麼要緊問題。你只知道國庫空虛,但你知道皇室宗親,一年要吞掉國家多少兩銀子嗎?」
「……三百萬兩?」
「朝廷每年供養宗親的各項俸糧,約數千萬。」
宋千帆倒吸一口涼氣:「竟有這麼多?那豈不是朝廷二分之一的錢,都被他們拿去了?」
「是,」王存說,「雖說現在大夏親王只剩下祁王和譽王,但尹氏旁支、旁支再旁支,就連那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也算在一起,根本就是個無底洞。」
「陛下讓你籌集十萬兩銀子,這些錢若是分到每個宗室頭上,估計連一兩都不足。」
宋千帆皺眉:「但陛下說,這筆錢他準備……」
他忽然閉了嘴。
宋千帆臉色僵硬:「丈人,您同我說這麼多,不會就是為了套小婿的話吧?」
被發現了,王存也不尷尬。
相反,他還很遺憾:「果然是學機靈了,不像從前好騙了。」
宋千帆:「…………」老狐狸!
「老夫與你說這些,只想提醒你一句話,」王存說,「船大難掉頭,家族和國家,自然也是如此。能做到的,魄力、運氣、手段和能力,四者缺一不可。」
一個無能的君主若是想大刀闊斧地改革,那還不如安於現狀。
或許還能死得慢些。
「你也大可以把我之前說的那些話如實轉述給陛下。老夫可以肯定地說,世家,大戶,田地,錢糧,大夏軍制,還有宗室的榮養,這些棘手的問題不解決,即使戰了,也是必敗無疑!」
宋千帆眼前一亮:「丈人的意思,是王家會支持出兵嗎?」
「不,」王存否定了,「老夫只會主張與北屹和談。」
「那……」
「但你要怎麼想,怎麼做,那就是你們這代人的事了。」
王存站起身,背著手腳步蹣跚地離去。
「年紀大嘍,耳聾眼花,腦子也不好使了。長江後浪推前浪,老夫是管不了那麼多啦。」
宋千帆立馬站起身相送,但被阻止了。
他望著丈人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是嗎,王閣老是這麼對你講的。」
殷祝抬手,本想捏捏眉心,誰知卻一不小心拉扯到了腰上酸痛的肌肉,頓時眉毛一陣亂跳。
他帶著怨氣罵道:「老狐狸一個。」
宋千帆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
「你也好不到哪去!」殷祝瞪他,「宗策什麼時候去找你的?居然都不跟朕講一聲,知情不報,你這是欺君!」
害得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掉了,光是想想殷祝就有種腳趾摳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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