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笑了:「考上憑的是實力,那些人整日招貓逗狗,讀書尚不如你,又怎能考取功名呢?
「從前倒有個葉銘臻,只是德啟公舉薦他去當監生了,如今也不知怎樣。
「讀書難噢!人人都想身披官袍、攜官印,殊不知每年放榜時,來望的都是些白髮老翁!」
我沉默地坐在驢車上,抱著新收的茶葉。芽草新鮮的氣息瀰漫在鼻尖,卻叫我嗅出了苦澀的味道。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讀書難,難於無入門之策。
驢兒「嘚嘚」地前行,不多時,終於到了集市里。
小六子囑咐我不要亂跑,先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我拖著茶葉去附近的牙行。
山陬海,孤村僻壤, 亦不無吾邑之人。
其貨無所不居,其地無所不至,其時無所不騖,其算無所不精,其利無所不專, 其權無所不握。
牙行,便是做壟斷生意的貨行。
本地的人們為他們供貨,而他們視天下豐歉,轉輸貨物遍四方。
我選了裕隆茶行,聽聞他們掌柜為人很好,不會壓價。
然而左等右等,卻等不來人。
旁邊的夥計輕笑:「小妹,莫等了,大掌柜看不上你這點營生,你儘管賣了吧!」
無奈,我只好先行議價。
可店大欺客,從來都不是一句妄言。
我來賣茶前,已和小六子聊了很久,對往年的茶價了熟於心。
夥計給我的價格,壓了整整三成。
可見不是人人心都善的,商賈多的地方,往往越是利心既重則欺騙愚懦。
我想了想:「我不賣了。」
「不賣了做什麼!」夥計急了起來,「看你這簍子茶葉都蔫了,也就是我家茶行心善才收,換去其他人家,他們看都不看的!」
「無妨,不過是多走些路,大不了我到外地去賣。」
我收起簍子,就要回去。
「慢著。」
一道聲音叫住了我。
這掌柜的,也許是守在暗處看了半天,又或者真的才忙完,此時才姍姍來遲。
「小姑娘,你的茶葉叫我再看看。」
他瞧著倒有幾分慈眉善目,穿著靛青色的衣裳,比其他人要富貴許多。
我站在原地,叫他看了我的茶。
「這是茶園坪的茶。」
他捻起一兩根,放在鼻下嗅了嗅,又嘗了兩根。
「茶園坪的茶葉聞起來苦澀,似與尋常的甘甜茶葉不同,只因這是古樹上採下來的,味道更加醇厚。
「白毫披身,芽尖似峰,正是上好的毛峰。
「小姑娘,你要價多少?」
我不說話,扯起袖子。
這便是要在袖中算帳的意思了。
商賈人家,做生意有時須得注意四方耳目,因而便掩在袖下,以特殊的手勢來比價。
我與掌柜的拉扯了一番,談妥價格後,他笑了笑。
「瞧你的模樣,是方家的吧。」
「是。」我毫不客氣道。
「我與你家七叔倒是老相識,代我替他問好。」
我想起族裡聽見的傳聞,答道:「七叔如今在遼陽,怕是要過些時日才回來。」
掌柜的捋起鬍子一笑:「我地中人,詭而海島,罕而沙漠,足跡幾半禹內。一歲兩歲不回來,倒是尋常,下回我去你們家看他!」
既然家中長輩相識,後頭的事情便容易了許多。
我捏著結了帳的銀兩,感覺手裡沉甸甸的。
與之俱來的是一股輕鬆感。
我終於,憑自己的本事賺得第一金!
帶著錢袋出茶行時,隔壁的米糧店恰有個女子也出來。
我愣了愣,覺得她有些眼熟。
她卻匆匆掩上臉,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米糧店的夥計在談閒:「這個小媳婦也是可憐,嫁進來吳家,本以為是享福的,沒想到卻受了不少苛待。」
「嗐,童養媳,人家花了錢的,當然要用勁使回來。她還好,在家不常做家務,就是少不了被婆婆公公刮幾句,身上有些傷,倒是不受吃穿的苦了。」
「都說】生龍,鳳生鳳,婢妾生兒作朝奉】,這些大戶家都是這樣,外頭瞧著富貴,裡頭的水可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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