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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瓔頷首,「大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耳聰目明。」

塵埃落定,她心中高興,就著要姚半雪的話誇了他一嘴,續道:「那女子名叫楊九娘,大人在維揚和青州府都見過的。利芳去世後,田老夫人病重,她便自請留在太醫院侍疾。直至兩年前,宮內譁變,下官擔憂她的安危,遂著人將她護了起來,隨後老夫人過世,她便回了青州府。下官本意是想保護她的,不知為何到了旁人眼裡,竟成了『幽禁』?」

唐瓔這話真假摻半——

她既不能暴露九娘偷信的事兒,又不能承認自己的「幽禁」之舉,遂只能拿宮變說事兒。

好在姚半雪自始至終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對她的回應似乎並不在意。

方才那一嘴,仿佛也只是隨口一問。

天色漸晚,宵禁將至。

唐瓔方準備告辭,姚半雪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張帕子,隨手覆在了她的小臂上。

「本官給出去的東西,萬沒有收回來的習慣。」

說罷便先她一步離去了。

唐瓔掀開帕子,定睛一看,忽覺的這東西有點兒眼熟。

雪帕潔白,右下角用細線繡了一個「雪」字。

細瞧之下,不由得鹿眸圓睜。

這雪帕,不是姚半雪母親留給他的遺物麼?怎麼會……

往昔在青州府,她再遇阿姊,因近鄉情怯忽而生出了許多難過的情緒,姚半雪便是用這張雪帕幫她拭的淚,隨後這方帕子便一直由她保管著,直到某人過來幫她整理舊衣箱時,堂而皇之地將其扔出了窗外。

唐瓔有些心虛,不為別的,只因康婁還在後頭跟著。

這傢伙腦子雖然不太靈光,目力卻極好,方才姚半雪遞她帕子的時候,他鐵定是瞧見了。

既如此,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揚聲召來康婁,順勢將帕子甩到他手臂上——

「將此物拿給陛下,讓他務必保管妥當,就說……說……」她咳了咳,臉不紅心不跳地續道:「這是我升官兒的籌碼。」

「是!」

面對女子的異常行為,康婁雖覺一頭霧水,卻還是依言照做了。

*

廣安七年冬末,天子下詔——

「即日起,六宮盡散,後位永廢,朕與都察院左都御史章寒英結為夫妻,共治天下。」

此詔一出,滿朝震駭。

群臣本以為,天子此舉必會掀起一場滔天風波。可詭異的是,朝堂之上竟出奇地平靜。即便是最恪守禮法的老臣,也不過遞了幾道不痛不癢的諫書,待天子稍加詰問,便紛紛噤聲退避。

——無人敢爭,只因無人敢賭。

兩年前,陸公謀逆一案牽連甚廣,朝中半數官員或貶或誅,血洗後的朝堂至今仍籠罩在餘威之下。群臣戰戰兢兢,唯恐行差踏錯,哪裡還敢在這等私事上觸怒天子?

只要不傷國本,天子想娶誰,便娶誰罷。

橫豎,這江山終究是他的江山。

深冬的宮牆上,斑駁的朱漆泛著青灰色,像乾涸已久的血跡。厚重的積雪壓彎了琉璃瓦的飛檐,那些曾經金碧輝煌的殿頂,此刻都低垂著頭顱。

枯枝如嶙峋的骨爪,從檐角斜刺而出,在寒風中輕輕顫抖。它們投下的陰影如同細密的裂紋,爬滿了整面宮牆。

庭院裡的積雪無人清掃,漸漸被塵土染成污濁的灰色。偶爾有幾片枯黃的落葉被風捲起,又無聲地陷入雪泥之中。

陸容時執傘立於甬道,素白的衣袍在風中微微飄動。她曾經瀲灩如秋水的眼眸,如今只剩一片死寂。她仰著頭,久久凝視著身後的宮牆,仿佛要將每一塊磚石都刻進記憶。

「娘娘?」侍女輕聲喚道,想要接過她手中的傘。

「不必了。」她推開侍女的手,

嘴角泛起一絲自嘲的苦笑,「我早已不是貴妃,這傘...總要學會自己撐的。」

她緩步向前走去,握傘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侍女欲言又止,只得默默跟上。

行至承安門前,一陣狂風突然襲來。陸容時下意識地回頭,這座她生活了十一年的宮殿,此刻竟陌生得令人心驚。

她想起那封廢后的聖旨,不由覺得諷刺。「六宮盡散,後位永廢」,可實際上後宮早已空置,這所謂的「盡散」,不過是為了將她一人驅逐出宮罷了。

她的心上人,總是知道如何讓她最難堪。

但這又能怪誰呢?陛下待她一向如此,從來都是她的一廂情願。更何況,父親謀逆在先,她心中始終存著一份愧疚。<="<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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